有的网红，网友怎么也舍不得骂。
像《谭谈交通》的气球哥，时隔11年终于又出现在大众视野。
成都电视台节目《谭谈交通》
活得很苦，但有笑容。
他在铁皮围墙边送别曾经的交警谭乔：
“谭警官，我那年送给你的灰太狼气球过时了？”
谭乔回头招手：
“但是气球哥你肯定不会过时的。”
不到一个月，气球哥跟MCN机构签约，进军短视频。
谭乔再一次和他见面，得到的却是天真的谎话。
送别时，气球哥唱着“啊朋友再见”，似乎一语双关。
没有比这两段影像更好的现实主义寓言了。
气球总要向上，但气球的命运又当如何？
气球过时了
做短视频网红，不算气球哥第一次赶时髦。
2011年，他在快车道骑着自行车，右手举着一把气球，被谭乔拦下。
那时候《谭谈交通》已经在成都家喻户晓，气球哥为自己上电视激动。
他手舞足蹈地唱了当年烂大街的神曲《爱情买卖》，还聊了当年余波未平的“艳照门”事件。
转眼间11年过去，气球过时了，气球哥的“宝马”也从自行车变成了共享单车。
褪下警服的谭乔专门去寻他，才知道他已经好久不卖气球，断断续续地做着出力气的活计。
气球哥还是一个人生活，住在月租200元的合租房，一天只吃两顿饭。
早餐是两个馒头，晚上煮碗方便面。
他房间里最值钱的东西，是一台过时的大疙瘩电视机。
谭乔问他现在还关心娱乐八卦吗，他摇头：
“我们这个年纪上不了网。”
不过气球哥依然爱唱歌，张口就能来段毛宁在1993年春晚唱的《涛声依旧》。
忘词的时候，他会顺手拿出放在桌面的歌词本翻一翻。
边翻边畅想要是有自己的房子，天天卡拉OK随便唱。
“我都可以把蒋大为邀请过来。”
谭乔看他一股劲儿上头，干脆拉着他去室外放开了唱。
那是一处公用阳台，露天无遮挡，对着一片荒地。
不巧的是厕所也在阳台上，风总带着些味道。
气球哥刚接上忘词的地方，就有邻居喊“吵什么吵”，只好又回房间。
谭乔感叹时光仿佛在气球哥身上停滞了。
11年间，《谭谈交通》停播，而后在互联网翻红。
谭乔本人受身份和名气所困，患上抑郁症，通过回访过往节目中的主人公“自我救赎”。
而气球哥除了不卖气球，好像还是那个气球哥。
《谭谈交通》对他的影响是获得了搬货的机会，还有外国人跟他打招呼。
交警谭乔“下课了”的消息是别人告诉他的，他经常梦见谭乔穿警服的样子。
“我的房子要是比现在好的话，我早就想跟你见面了”，他说。
气球哥家的电视机
这次回访，气球哥暴露了内心的一面——
自卑，而且要面子。
多活几分钟
气球哥的自卑，也许从前妻跟他离婚开始。
“我老婆在别的男人家里，因为她嫌我太穷了。”
11年前，他觉得自己如果有钱了就不会离婚。
11年后，他还在回忆前妻埋怨他没有钱。
谭乔问他想不想再找个老婆，他点头，但是转念又说：
“现在不好找的。”
他放置的前提条件是月薪起码五六千，住房至少一两百平方，还要有辆四个轮子的。
就算不是奔驰宝马，也得是长安。
对于这些他没抱期望，毕竟他一时连200元的房租都凑不齐。
“没有什么好大的本事啊”，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壳。
气球哥初中毕业就做了临时工，正规厂子里的他做过，歪烟歪酒歪三轮也做过。
卖气球只是他所说“乱七八糟的活路”的一种。
管“工作”叫“活路”，是因为每赚到一分钱都要立马投入生存必需里。
活路要等要寻，就像附近的批发超市，不是每天都需要他来搬货。
所以气球哥在再度走红不到1个月，迅速签约MCN机构，为的可能就是“多活几分钟”。
疫情三年，气球哥这样的打零工群体受到的冲击其实最大。
工厂停产，工地停工，饭店倒闭……
就连声名远播的“三和大神”都领不到日结工资。
三和人力市场关闭
这种时候，线上的活路可能真比线下多。
据艾媒咨询统计，2021年中国MCN机构数量超30000家，短视频市场规模预计接近2000亿元。
气球哥一签约，就拥有了智能手机、西装和钱，还能搬到条件更好的房子住。
MCN机构表态，要挖掘他的人生故事，让他靠唱歌赚钱，最后出唱片。
52岁的气球哥迎来了事业运，但谭乔和广大网友们都犯起嘀咕。
网红是门残酷的生意，素人三个月不达标就淘汰。
有MCN机构掌握着绝对话语权，假使气球哥身上的流量真能带来快钱，又有多少能真正进到他的腰包呢？
2020年拍摄《武汉日记》的“林晨同学”，曾经曝光MCN机构的黑暗。
比如，没从公司拿到一分钱，还不被允许签署其他非MCN的劳动合同。
没有得到公司实际扶持，面对不合理要求还不好拒绝，因为得赔偿巨额违约金。
“近几个月压抑崩溃多次，心力交瘁，写了很多文字，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遭遇这件事情的人，不止我一个。”
气球哥签署的合约上明明白白写着，“违约方应赔偿100万元”。
但显然，他并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得了MCN肉眼可见的好处，他就完全听经纪人的话，连帮过他的谭乔都瞒。
一会儿说不知道合同这回事，一会儿说经纪人是他的“侄儿”。
谭乔担心，气球哥会把家里唯一值钱的电视机都赔进去。
不怕过气，怕爆炸
退一万步，善意地相信MCN机构不会欺诈气球哥，我们也猜得到他的结局——
过气之后，被MCN放弃。
但是一个过时的人，能理解“过气”吗？
还记得气球哥第一次出现在《谭谈交通》，是那么迫切又别扭地表达自己。
他把许多人难以启齿的私隐当笑话讲出来，拿气球赤裸裸地跟谭乔“示爱”，其实是渴望关注的表现。
接触网络之前，名气带给他的东西都还比较单纯。
路人热情地打招呼，超市老板娘请他来店里干活，友善又保留了边界感。
现在他直接大跨步迈进最热闹的短视频，嘈杂的声音一齐涌入，好听难听都要受着。
当点赞数从噌噌上万，缓缓跌入三位数甚至个位数，落差肉眼可见。
刚刚签约的气球哥，显然还沉浸在网络名气带来的成就感里。
他咧着嘴巴，挥舞着手臂，说社会各界的、外省的、一万个知道他的人都愿意帮他。
截止目前，MCN机构为他制作了一个短视频，翻唱去年底爆火的《孤勇者》。
气球哥时而在大马路上背手溜达，时而在路灯下扭动身体，时而拿着矿泉水瓶放声高歌。
底下有人评论说，“被修出了电音”。
人们喜欢“很像但不是”，比如草根歌手，乡村野模，“小马云”。
气球哥的歌声不关键，他的人生故事才关键。
人群在一遍一遍地咀嚼故事后散去，气球哥还会像以前一样开心地唱歌吗？
博主@陈生大王 曾经评价：
“当网红最痛苦的是什么，不是没有走红，不是过气。
而是永远只给你一点点希望，让你可以跳起来看一眼，却无法伸手够到。”
气球哥的情绪状态，正是谭乔最担心的事情。
一个普通人面对名利突然加身，突然蒸发，心态会像气球一样。
不是因为膨胀而爆炸，就是因为外力挤压而爆炸。
但愿气球哥不会有那一天，但愿气球哥的气球在空中多停留。
哪怕多留几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