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天帝亲封的堂堂姻缘司副司主,什么俊男美女我没见过。居然被污蔑偷看男人洗澡。
然后不明不白的就和那人结为道侣。
如今他飞升了,我才知道他是天上下来历劫的神仙。
我俩就此断了联系,各过各的。
他却突然说我始乱终弃?明明是他自己失忆好吧......
【楔子】
天界第不知道多少年,第不知道多少月,第不知道多少天。
在发现神仙们下凡历劫后的伤亡率比斩妖除魔的伤亡率还高,就算不死几个也会搞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刑事案件之后,天帝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跟几个万年单身狗老神仙们开了个会,然后把从来没进去过任何一个庙,没人认识,且实力菜得不行的我抓了出来,命令我去处理下凡历劫相关事宜。
为啥是我呢,因为我是专门负责帮助各位道侣离婚的。专业对口,轻车熟路,只认财产,不看感情。
无论是男女组合、男男组合、女女组合,还是男女男组合,都是爱的时候恨不得山无棱天地合,没爱了看一眼都懒得看,凡间夫妻还能追求个来生不复相见,神仙夫妻没有这个问题,就经常告到天帝面前,从要死要活都要结婚,变成要死要活都要离婚。
当时天帝很烦躁,就和后来他拎我出来处理历劫事宜一样,让我专门负责各位神仙的离婚事宜。
上次要离婚的含光上仙跟枕霞元君就是历劫认识的,回来后一个忘了,一个记住,虐了整整几百年才在一起,结果在一起之后,因为枕霞元君受不了含光上仙睡觉会抱着他的猫,愤而离婚。
才过了不到三年,就从爱得要死要活变成了恨得牙根痒痒。
天帝知道以后差点气得要按照民间传说那样,永远不准神仙结婚。
当然最后他还是保持了理智,就派我下来给各位历劫的神仙保驾护航。
我不知道这个情劫为啥那么难过,我记得我过情劫的时候,在对方对我说出:「姝姝,我不能娶你」的那一刻,我就手起刀落,把他阉了。
然后撒了一大罐子盐,一是消毒二是增疼三是防腐,拎着东西去衙门投案自首,因为对方是王爷被判斩立决,然后我就在刑场上被咔嚓了,结束了自己恢弘又波澜壮阔的凡间生活。
……总之,我就这么下凡了,下凡之后靠着自己的法术理解,顺理成章地拜入了风气比较清正的逐苍派。
下凡之前,我拿到了一张单子,按照危险度大小依次排列,并附有各位神仙转世的相关信息,说得清清楚楚。
如果这些神仙的情劫实在过不去,就想方设法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毕竟早晚也得离婚,情劫过不去修为下降也比发疯黑化、毁天灭地好。
跟澹台秦成为道侣是个意外。
凡间一直有仙女下凡洗澡惨遭偷衣服,被男子胁迫结婚的故事,所以我除了日常帮助危险分子结婚以外,还会携带备份的衣物在江河湖海旁边转,防止哪位仙女因为被偷衣服回不了家。
然后我就看见了在洗澡的澹台秦。
男人的裸背就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湿发披在肩膀上,垂坠而下,挡住了所有的风光。
我来本就是为了送衣服,自然没用障眼法,直接就撞进了一片冰冷的眸光。
他冰冷地看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道歉,他就瞬间披上衣服,拔出剑开始追杀我这个女色狼。
这个态度是很值得赞赏的,要是那些仙女们也有这个能力和这个精神,我就不需要全年无休地在江河湖海到处逛了。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我,是倒霉的。
既不是自己的本体,也不能动用法术神通,要不是我处理离婚事件的时候练出了不错的逃命技巧,我差点就有个好歹。
我直接狂奔进了逐苍派。
「师父救我啊——!有人要杀我!」
——这套我老熟悉了,做神仙的时候,我对去娲皇宫喊救命的路线比回家还熟悉。
1
「所以,你就是这么认识的却涯?哈哈哈哈哈,云羲,你可以啊。」
姻缘司栖凰司主笑得差点没爬起来。
「别笑了,」我白了她一眼,「赶紧忙你的婚姻登记去。」
作为司主,栖凰直接负责神仙们的婚姻登记,所以,为了给神仙们操办离婚,我就成了副司主。
——虽然论战力,跟在座的各位比,我都是菜。
「正经神仙谁谈恋爱啊,」栖凰掏出一盘子瓜子,「就算是下凡历劫出了事的那几十对,不爱恨纠缠个几百年都对不起自己,我闲得很。」
「话说回来,你不打算跟却涯再续前缘?放眼整个天界,比他好的也没几个了。」
「栖凰,你上一句才说正经神仙谁谈恋爱,再说我俩那个道侣也是有名无实的道侣,没圆房没婚礼没过过日子那种。」
不止我一个人会告状,当时的澹台秦也告了家长,他的师父义愤填膺地找上了逐苍派的大门,要求我对澹台秦的清白负责。
在双方多次扯皮之后,我不得不跟他结为道侣。
虽然一直都是两地分居的状态,他在天剑宗学剑,我到处跑着拯救没衣服穿的小仙子们。
话说回来,都被坑了这么多次了,怎么仙子洗澡还是不做准备的?
上次我刚把青鸾族的一个小姑娘救下,因为羽衣被打湿了,她暂时飞不走,就披着我借给她的衣服坐在岸边烤着自己的羽衣。
我没忍住就问出来了。
青鸾小姑娘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沾了一身凡间的烟火味儿,不洗干净回去要被族长骂的。」
论安全教育的重要性。
我苦口婆心地对小姑娘道:「区区被族长骂而已,你要是再这么不小心就要被人强逼成婚,从此要天天纺纱织布洗衣做饭,还要负责给逼你的男人赚钱。」
小姑娘惊魂未定,点了点头。
她的羽衣已经烤好了,小姑娘正把羽衣理顺。
「仙长!就是那个妖女!她阻止了我遇见仙子!」不多时,一个粗布衣服的农夫带着一个身披道袍手执拂尘的男子走了过来。
青鸾小姑娘吓得抱着羽衣躲到了我背后。
农夫笑出了一口黄牙:「仙子,你们别怕,俺是好人,跟了俺不吃亏,俺叫铁牛,你给俺生几个儿子就能回去。」
我只能拔剑。
「等会儿你有机会就赶紧飞走。」
道士笑了一声,拂尘一动,周围光亮大作,顷刻之间,天昏地暗,我置身在一片昏黑里。
——是阵法。
「一个神兽血裔,一个正道嫡传,拿来给老夫延寿正好!」
「仙长,那可不行,这两个仙子得留下来,给俺——」
「老夫只要她们一身修为,你不必着急。」
青鸾小姑娘吓哭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提前跟你讲一下,我不擅长战斗。」我不能动用神通,只能寻找阵法的开关。
「法天象地你会不会?直接起来把阵法撑炸了,我们也就出去了。」我一边找出路一边问。
「不会。」
「也是。」历来中招的都是没了羽衣就不会飞的小仙子们。
「那你先把羽衣穿起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直接变回原形,就不会被逼成婚了。」
我在阵法里绕了好几圈,感受到灵力逐渐流失,身后本来一直紧跟着我的青鸾也渐渐缓慢了下来。
——这个阵法有古怪。
我不再犹豫,凝聚了全身灵力,灌注在剑身上。
剑身从锃亮变得森白,我倾尽全力挥出一剑——
面前昏黑的一片,瞬间破碎。
「一剑破万法——厉害啊。」道士鼓了鼓掌,「可惜,你现在灵力全无,用什么来对抗老夫?」
「你先飞回去,」我撑起剑,让小青鸾先走,「我自己可以走脱,就是不能带你。」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我就直接拿剑戳死现在寄托的肉身,元神和魂魄自然会回到我天界的本体,到时候本体再杀下来报仇就行了。
可这小姑娘不行。
小青鸾迅速飞走,我拔剑挡在拂尘道士的面前。
拂尘道士拂尘一动:「你灵力虽强,战力却弱,刚才强行破阵,灵力已经消耗殆尽,不是老夫的对手。」
「仙子,要不你做俺的娘子也行,俺能对你很好的。你坐月子给你吃鸡蛋。」
「可惜,她已经有夫君了。」
话音刚落,道士的人头就被一只手拿下来,露出了背后的男人。
黑发如墨,肤白如玉。
澹台秦。
澹台秦收剑入鞘,面无表情地逼近地上吓傻了的铁牛。
「仙长饶命啊!仙子饶命啊!」铁牛吓得直磕头。
「饶了他吧。」
「李姝姝,你莫非真想和他做夫妻?」
「不,我觉得我们可以报官,逼奸良家妇女,这罪过可不小。」
「……」澹台秦凝视我。
「就算修仙,也需要遵守规则。」
「哈哈哈哈哈……」栖凰笑得整个人趴在书案上,「说得可太对了,那些抢婚的神仙都是因为不在我们这儿登记,就算登记了闹来闹去也不会找你离婚吧?」
「嗯,不找。」我继续翻着自己的文书。
「哦对了,你跟却涯的姻缘线记得剪了,虽然他现在忘了,但万一他找出来了也麻烦不是?」栖凰道,「虽然用的不是你俩的本名,可是也能查出来的。」
「那我剪了就不麻烦了?」我翻着文书堆,「在找文书呢,不然剪了也没用。」
「剪了的话咱可以去告状,这样就是你有理了。」栖凰继续嗑瓜子。
「那要是却涯觉得只能他忘了我不许我甩了他,打上门来怎么办?」我带着期待看向栖凰,「司主大人,您会救我的吧?」
「我打不过却涯,人家是常年活跃在斩妖除魔第一线的头等高手。」
我已经找到了文书,盖了印签了押,手里出现了姻缘线和剪子:「那要是打上门了怎么办?」
「去娲皇宫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栖凰道,「看在这么多年一起加班的分上,我到时候会让其他人去别的地方逃命,不会阻拦你的逃生之路的。」
「你说得对。」我一剪子剪断了姻缘线,感觉从神魂到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2
只要有关姻缘司的工作,就是我跟栖凰出场。
一般是她负责走流程,我负责代表姻缘司见证。
今天结婚的这二位,一位是琅嬛阁负责搬书的小仙子,一位是镇守四方天柱之一的神将。
——一般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是下凡历劫认识的。
栖凰手捧红绣球,两头牵出姻缘线:「白昧、颜如玉,今承皋禖之力,乃结姻缘——」
「白昧——你好狠的心——!」一声凄厉的叫喊传来,吓得我手里刚抓的瓜子都掉了。
栖凰的手抖了抖。
好在法宝自行完成了结缘。
栖凰业务非常熟练,她迅速地收起了红绣球,坐回了我的身边。
「你不继续在上头站着了?」
「我又不负责离婚。」栖凰毫无义气地把手里的红绣球一收,把文书丢进随身的卷宗笥里。
「我为你枯守三十三年,我为你断了浑身手筋脚筋!白昧——!!你好狠的心——!」
我僵硬地转头,凝视栖凰:「天界现在这么野了?」
栖凰沉痛点头:「你下去这一年多的时间——哦,凡间是几百年。他们可能换了章程。以前好歹是闹完了才来找姻缘司,现在都是把我叫来执行完流程了再闹。我觉得他们是看我比较清闲不顺眼。」
「你还真挺不容易的。」我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就要拿剪子。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过来。」
我的刀呢?我今天就要把这棵梧桐树给砍了。
「冷静点,你想想,这不比几百年之后再闹强多了?至少你不用分割财产,最多盘一下聘礼跟嫁妆就行。」
在姻缘司同室操戈之前,栖凰凑过来,对我继续八卦:「今天这个尺度还算比较轻的,以前还有那种把人挂在城楼上的,还有那种把眼睛挖给别人的,还有拿棍子暴打几百下一尸两命的。」
我嘴角直抽抽:「这是神仙的行为吗?」
「不是,所以那几个现在还被天雷劈着呢。」栖凰道,「大概帝君也是烦了,私事他不管,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必须拿天雷轰。」
「白昧——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他那么乖——」
「那我当时——」突然想起来,我手里还阉过人呢。
「你那是反击嘛,帝君又不是不讲道理,而且你在凡间已经付出代价了。」栖凰把瓜子分给我,「这几个付出的最大代价也就是孤苦一生——坐拥天下的那种,那算个北海泉眼的代价哦。」
「请让我也付出这种代价谢谢,人间的帝王是真的爽,要不他们能一个个的都想长生不老?」我用法术把瓜子皮变没,「要是上来了还要每天处理这些——」
栖凰:「——伤害自己就算了,请不要连带我一起谢谢。」
「哦,要么就是原地发疯当场入魔,帝君干脆劈一劈他们,去去魔性。」
我突然意识到,现场安静得不太科学。
一抬头,才注意到白昧神将面无表情地站在我俩这张桌子前面。
当凡人当久了,忘记神仙的五感比凡人敏锐了。
我赶紧拉住栖凰,传音给她:【我忘了也就算了,你咋不提醒我?】
【因为我也忘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主持婚礼—看人抢婚』中循环——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你也不是人啊。】
白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祭出断情剪,握在手里,询问:「白昧神将,请问你需要离婚服务吗?现在就剪,没有财产困扰。」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正在此时,礼堂里进来了一个女子。
她容貌秀美,身形羸弱,却披着铁链。
白昧的脸色骤变。
他几步走过去,看着女子。
「是你?」
我本能地去抓栖凰,她却拦住了我。
「别动。」
栖凰一只手拦着我,一只手却已经取了红绣球出来。
「有魔气。」
我本能地拔腿就想跑。
宾客席上突然窜出了一道白练一样的剑光。
「是你男人!」
我纠正栖凰:「是前夫,而且是凡间的前夫。」
却涯比在凡间的样子好看很多,但我还是能认出来的。
身为澹台秦的时候,他就白的白黑的黑,现在更是黑白分明了,手几乎和身上的白衣没什么差别。
却涯压制住了白昧和那个女人身上的魔气,犹豫了一下。
然后他叫了巡查灵官过来帮忙押送他们去打官司。
至于之后他们要怎么样,我等结果就好了。
「栖凰司主,云羲仙君。」却涯没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反而叫住了我和栖凰。
「完了,找上门来了。」
「咋办?」
「等会儿他要是发难,你就赶紧往娲皇宫跑,我帮你挡着。」
「我只想问,先前我历劫归来,身上有些因果也不稀奇……可是就在前阵子,为何我感觉到了姻缘司的法力?」却涯不解,「莫非我在凡间仍有尘缘未了?还请两位指点一二。」
「你历劫是修炼归位的,在那之前,你在凡间有个道侣。」栖凰直接出卖了我。
——但没全出卖:「之前云羲处理文书的时候,就按照惯例,顺手帮你剪了。」
「原来如此,多谢二位。」
却涯又问:「姻缘司中可有记载?」
「线剪了以后文书就没了,爱莫能助。」栖凰摊摊手。
却涯道谢,向我们告辞离开。
我俩也赶紧回姻缘司。
「挺讲理的,不是发疯的类型。」栖凰欣慰地点了点头。
「嗯,不然咱俩得交代在这儿。」栖凰问我,「他转世也这样?」
「嗯,澹台秦虽然杀气很重,但是很讲理,也很尽责任……」
3
「你俩还和睦相处过呢?」栖凰震惊。
「当然和睦相处过,而且基本上一直都是和睦相处的状态。」我翻了个白眼,「谁闲得没事虐待道侣啊。」
栖凰默默地丢出好几封文书给我。
「所以有被天雷劈吗?」
栖凰没直接回答,她说:「你永远可以相信帝君。」
看来是劈了。
「说起来为什么却涯会忘了你?」
「我觉得可能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禁制之类的。无论是我之前见过的却涯还是澹台秦,他们都是可以为了责任不要命的。如果他觉得自己回来发疯会危害三界的话,大概就会给自己下个禁制。」
栖凰回答:「其实一般这种都更容易出事,也就是碰到了你——哦,一个是斩妖除魔的却涯,一个是断情绝爱的云羲,可以,你俩很般配,要么你俩就在一起算了。」
「你的意思是,我俩要把含光跟枕霞的故事再来一遍?还是算了。」
「说起来,一般下凡历劫会更接近于本性。却涯在凡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结成道侣当天晚上,他拉着我,给我做了一晚上的饭。」
所谓的道侣,实际上就是夫妻,只不过修仙者们为了让自己显得与凡人不同,就特地找了点别称。
房内对坐,我俩沉默。
澹台秦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气氛太尴尬,于是我先开口了。
「聊点什么?」
「可以。」
「你平时有啥喜好没有?」
「修仙,铲除妖魔。」澹台秦眨了眨眼,「一定要说的话,烹饪。」
我眼睛都亮了。
「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给你做些。」
我赶紧拉住他:「不不不,这么晚了,明天吧,你给我做点好吃的。」
「那你有什么喜好?」
「工……咳,帮洗澡被偷衣服的女孩子们送衣服。」
澹台秦恍然大悟:「这就是你那天会到我那里去的缘故?」
「是,你知道吗?经常有凡……登徒子跑去偷洗澡的姑娘家的衣服,然后胁迫姑娘嫁给他。」
「所以,在这种时候,我就负责给姑娘送衣服。」
「你也是一样的。」澹台秦道。
「啊?」
「你那天也是偷看了我洗澡,而且如今我也不得不和你成婚。」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这不一样,而且我没偷你的衣服。」
澹台秦点点头:「那你还有什么喜好?」
「吃好吃的。」这话题转回来得太快,我有点措手不及。
「那甚好,你爱吃,我便做给你吃。」澹台秦道,「我会做的不多,也就只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我咽了咽口水,告诉自己白天已经吃过了,不能再吃。
「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
我忍不住鼓起了掌,甚至想给点打赏。
「黄心管儿、焖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锅烧鲤鱼、烀烂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儿虾、软炸里脊、软炸鸡、什锦套肠儿、卤煮寒鸦儿、麻酥油卷儿、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醋熘肉片儿、烩三鲜、烩白蘑、烩鸽子蛋、炒银丝、烩鳗鱼、炒白虾、炝青蛤、炒面鱼、炒竹笋、芙蓉燕菜——你怎么了?」
我到底没忍住:「你还是去给我做饭吧。」
我差点当场用神通变个厨房出来。
「好,我这就带你去外门弟子的膳房。」
澹台秦的厨艺很好,因为是晚上,只做了些简单的小菜。
用筷子一夹,蟹黄包就会流出红澄澄的蟹膏,吸上一口,满嘴鲜美的汁水。粥是用鸡汤和碧梗米熬的,清香扑鼻。配粥的小菜是用野鸡肉胸脯炸的,咸津津的。
栖凰道:「你说,我现在下凡去吃东西行吗?」
「别想了,如果不是因公下凡,是不会给你行动经费的,你下凡去还得打工赚钱。」
栖凰崩溃:「突然也想找个会做饭的男人……」
「一做一晚上那种?」
栖凰震惊:「你不是吧,真就做了一晚上的饭?」
「也不是做了一晚上,毕竟后来……」
我死都不会跟栖凰说后面的事。
——这么一想,却涯最好永远都别想起来,我丢不起这人。
神仙的身体和凡人的身体有很多的不同,很多区别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至少那天晚上让我知道了其中一件事。
没成仙的身体,是会吃撑的……
澹台秦给我熬了山楂汤给我消食,并且撤走了还没吃完的食物。
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已经起床了,为了避免我进一步丢人,我拉着澹台秦逃回了房间。
听着外面的鸡叫,我眼泪汪汪地看着还没吃完的蟹黄包——
「下次我再做给你吃,」澹台秦道,「修仙之人吃太多人间烟火,对你的修行无益。」
可我不是来修仙的,修仙只是为了我比较方便处理……
「可是真的很好吃。」我眼泪汪汪地揉着肚子,偏偏自己揉着不太顺手,想直接用法术解决问题。
澹台秦的手已经覆盖在了上面。
他给我揉着肚子:「修道之人讲究心无挂碍,不沾尘世烟火,你贪恋这些,那要什么时候才能成就大道?」
「可是天地本就有情。」
「是了。」澹台秦恍然大悟,「我不如你。」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被夸了还是被骂了。
「想啥呢?喂,云羲?」
一般来说,只要喊我的本名甚至默念,我都会有感知——当然姻缘司的所在比较特殊。
处理神仙相关事务的地方,喊名字再正常不过。
因此有禁制设在这儿,在这之内的喊不到外头去。
好处是方便工作,坏处是司主和副司主经常在这儿八卦。
我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事吗?」
「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栖凰托着下巴。
「嗯?」
「一般来说,转世的技能本人也一定会有,」栖凰抓住我的两只手,双眼发亮,「云羲——」
「你去把却涯娶回咱们姻缘司,然后我天天上你家吃饭去?」栖凰道,「反正你可以找理由天天在这儿说加班。」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我觉得,在我成功的那一天,就得被告到帝君面前。理由是减少前线战力。」
栖凰败北。
4
天界出大事了。
我还在休息,就感知到了栖凰在叫:「云羲——云羲——云羲——!」
不是出大事她不会这么叫我,我赶紧起身,换了衣服,往她所在地赶过去。
栖凰没在姻缘司——她在姻缘司的话怎么叫我也叫不到我的。
她搬了个马扎坐在升仙台附近。
升仙台附近站了好些人,我甚至隐约还看见了好几个司主。
「你什么事叫我?」我蹲在栖凰身边。
这个阵仗跟姻缘关系也不大啊,我俩来能干嘛?
「看热闹。」
我当场抄起了断情剪:「这事儿你用得着叫我三次?我现在就把你头上的叶子给你剪了!」
「其实刚才苍生差点就被毁灭了。」栖凰又给我递了个马扎,我俩就坐在升仙台附近看起热闹来。
「白昧说,天道不公,不允许他跟榖夜——就是带着锁链闯到现场那个女人,在一起,他要毁天灭地,去把天柱砍了。」
「苍生做错了什么……」我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补起来的天柱……」
「所以——」栖凰道,「当时从娲皇宫飞出来一颗五色石,把白昧打晕了。帝君已经将他带走挨劈去了。」
我心有戚戚然地点了点头,这一刻我的内心和上古大神成功同步。
「那榖夜呢?」
「被却涯一剑砍了,不然白昧怎么要毁天灭地。」
「我就知道。」
「帝君应该在开会商量怎么处理白昧,他这个程度有点严重。」
「不是,那你怎么来的这儿?」
「我就是奉命来回收五色石的,」栖凰手心摊开,里面躺着一块五色石,「姻缘司只有咱俩能用这上头的力量,我就来找你一起分。」
栖凰成功打消了我的起床气:「那你说看热闹又是怎么回事?」
「哦,我拿了石头正准备回去找你,就看见了新飞升上来的一对男女。」
我摸了摸下巴:「这很正常,一般来说结成道侣都会一起飞升。」
「但是这对情况不太一样,」栖凰看着人群,「帝君处理白昧的事情,还要派化身下来。」
栖凰告诉我,一个上古灵宝意外被一个女人得到,那个女人上一世因为所嫁非人死去,激活了灵宝,这一世干脆入宫为妃,依靠着灵宝的力量让自己变得容貌绝美,能歌善舞,最后宠冠后宫。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什么,她还得到了功法,开始修仙,」栖凰设了个结界,总算开始随心所欲地八卦,「然后她还给那个皇帝塞了丹药。」
「啊这……」
「也不知道是因为甜言蜜语还是怎样,后来他俩把皇位丢给儿子,跑去游山玩水,关键是这个女人还真的爱上了这个皇帝——她带着他一起飞升了。而你也知道,人间帝皇是不准飞升的。」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也能惊动帝君了,」我叹了口气,「帝君也不容易啊。」
升仙台上,几个天兵拦住那对男女,司律官正面无表情地念:「人皇不得升仙,这是规定。」
男子——他应当叫做陆鼎,脸色惨白,连连呢喃:「怎么可能?历来有无数方士助朕……我成仙!还献上不老仙丹……」
「所以他们没成仙。」律令司司主衡权也到了,他接过手下司律官的卷宗,「若是仙人不如凡人日子好,你这人间帝皇为何想要成仙?」
「既然仙人比凡人的日子好,你这人间帝皇的富贵,对仙人而言,又有什么稀奇?哪个想要供着你?修行也就罢了,吃吃丹药就能成仙,那给你炼丹的为何自己不吃?」
陆鼎跌在地上,他身边的女子真真是个脂粉香娃,身上的衣裙是金丝绣的,头上戴的比我还多,容貌——确实是美的,只是眼下神色惊惶,足足减了三分颜色。
周围瞬间安静了,栖凰递给我一包瓜子,我俩就这么在升仙台坐着小马扎一边看热闹一边嗑瓜子。
倒也不担心耽误事,谁想找我俩,直接心里念一句就行了。
女子——她应该是叫桑芷妍,她将灵气满溢的玉镯拿出来:「我自愿供养我的夫君,这也不行吗?」目光盈盈,有泪闪过,真叫一个我见犹怜。
但衡权能干这行就说明他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可以,所以我们没管你跟你夫君在凡间做什么,但是你们现在飞升上来了,我们就需要处理这件事。因为因果或者私情供着他,让他长生不死,我们也不管的,只是人皇不准飞升。」
陆鼎崩溃了:「你这贱人,竟不知道人皇不准飞升吗!还对我描绘什么飞升盛景——」
桑芷妍手里的玉镯跌在地上——好在先天灵宝摔不碎,她一脸震惊:「你……你……鼎,你为何如此待我?」
「不是因为知道你这个贱人手里有宝物,谁要封你做皇后?前日还步伐沉重,第二天便身轻如燕,能做掌上娇,你自己蠢便也以为朕蠢吗!」
「她确实可以飞升,你不行,」衡权冷漠道,「就算是飞升,也没人愿意像凡间那样供着你。看样子你做了一世皇帝,智力没有问题,可见是一叶障目,自己都没看清楚那些方士的骗局——桑芷妍对你倒是真心实意,谁让你是皇帝呢。」
「我记得我上次见到衡权的时候他还没这么话多啊。」
「被摧残的。」栖凰变出两壶茶,一壶留在手边给我俩润唇,一壶出现在了陆鼎身边,「我叶子的嫩芽,采了两片。可以凝神定气还可以生发——凡是跟『律令』沾点边的,大家都过得不太容易。」
「想到这是在喝你的头发,就没兴趣了。」
「刚长出来的头发给你喝,我对你还不好吗!」
「我已经退位了!上仙……请让我留在此地吧……」
「不行。」衡权面无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
执念被破灭……是很可怕的。
陆鼎身上的帝王之气突然凝聚成形,又爆发开来。
离他最近的衡权被击退数十步,栖凰草草设下的结界也被直接打穿——
栖凰经验极其丰富,瞬间站起,丢掉瓜子包,祭出了红绣球挡在身前,化解了冲击。
我伸手接住了瓜子包,立刻拔了剑。
红绣球不算防御性的法宝,能挡纯粹是因为品级高和自带天道法则,就算拿来砸人问题都不大,但栖凰也不能一直拿它当盾用。她收起红绣球,拿了埙出来。
做好战斗准备,我俩这才有心情看陆鼎。
他双目赤红,玉冠被震碎,长发乱飞。
「为何不准我升仙——」
「朕是天子——朕是皇帝——」
「一切都要听朕的——」
衡权被震退之后也很平静,他一边掏了自己的武器,一边叫了专门的战斗人员过来——
还要一边吐槽:「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升仙之后还能继续皇帝生活的错觉?」
桑芷妍还趴在地上,一边哀怨一边哭,片刻之后又抱着灵宝,双目放空。
隐约有灵气波动在她身上闪过——只是这附近的力量冲击太多,我也辨不太明白。
栖凰手按在埙上,还没开始吹:「这女人……是不是注定所嫁非人?」
「我觉得灵宝也挺惨的。」
人间帝皇之所以不准升仙,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身上的帝王之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御仙神之力,这下发起疯来,在场的大部分都不是擅长战斗的,压力确实有点大。
此时,自上传来一阵隆隆雷声,而一道白光又出现——
一剑霜寒十四州在凡人那里是赞美,在这里是实在的形容词。
白光几乎覆盖了整个升仙台。
帝王之气猛地收敛起来。
白光散去,就看见了却涯。
他将带着剑鞘的剑压在陆鼎的肩膀上,显然也并不轻松:「——好在你并非有道明君,若是圣君,我也无法压制你。」
「你随我去面见帝君——就是天帝,由帝君来处置你——」
「不!不要打他!」桑芷妍突然爬起来,她抄起灵宝,带到自己身上,拼命地去掰却涯的剑:「你们今日若不让鼎和我一起飞升,我就……」
同时扛着帝王之气和先天灵宝,哪怕是却涯也撑不住。
他嘴角渐渐带了血。
我紧紧抓住了五色石。
5
在紧要关头,我冲了上去。
这种时候是个神仙都得冲上去。
栖凰现了一半的本相,树枝化作一条条的手臂,笙瑟齐奏。
那冲天的气势被化解了一些,我抓住桑芷妍的手,强行扯出桑芷妍与先天灵宝之间的联系,用断情剪狠狠剪断——
姻缘本就是世间因果和联系的一种,姻缘线也不过是这种因果的具象化,我只要扯出来剪了,在桑芷妍重新认主之前,她都无法操纵灵宝。
「噗——」
我直接吐了两大口血,全喷到了却涯的白衣上。
迅速将灵宝手镯抢在手里,栖凰的手已经缠住了我的腰,把我直接拉了回去。
栖凰把五色石塞进我嘴里,无比熟练地给我疗伤。
陆鼎已经被带走,却涯过来:「司主,这是……」
「常规操作,别怕。」栖凰无比熟练地帮我疗伤,顺口解释,「不是本人也没有诏令,强行断掉因果就是这样——我们都操作很多次了。就是这次因为灵宝的效果太强,她有点扛不住,精血损伤了……我得带她去娲皇宫。」
栖凰把我抱起来,枝条开始无限长长,她直接将我放进了娲皇宫,本体却要去见天帝。
我这下才晕了过去。
但凡道侣,都是想要一起飞升的,当初澹台秦在筹备飞升的时候,也来问过我。
「我不飞升。」
「为何?修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飞升?」
「是。」但是我修仙又不是为了飞升。
澹台秦的睫毛动了动:「那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吗?」
「我还……我还想再待几年,靠着你带的话万一出事怎么办?」
「你的天分比我强,老是这样耽误下去……」澹台秦道,「要么我晚些日子飞升?等你修为到了我们再一起……」
「没这个必要。」我跟他飞升,到脱胎换骨那一步真身就得暴露,那我这一世就不能轻松了账了。
「澹台秦,要是能再见到李姝姝再说吧,你我之间本来就是硬凑的道侣,今后如何但看缘分吧。」
实在不行我还可以一剪子把线剪了。
我以为我忘了当时澹台秦的表情,但此时还是想了起来,他先是愣了愣,然后低下头,手颤了颤。
「是……你说得对。」
他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去准备飞升。
接下来……
好像直到他飞升,我俩都没有单独谈话的机会,搞得我准备送给他的天界升仙指南还没来得及给。
——不过却涯也确实用不着。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娲皇宫的走廊里,被随意找了个地方放着。
「娘娘?」
「你已经好了。」
风将声音送了过来。
「您也不见见我?」我试图卖萌,「您不是之前总是说寂寞吗?」
「你下凡之前,每日都要来上三四次,我已经嫌你烦了。」
「娘娘——」
「走吧。」
「母亲——」
「你的伤已经全好了,不必留在这里躲清闲。」
「妈——」
「姻缘司有人在等你。」
「……好吧,我去了。」
姻缘司的确可以屏蔽大部分神仙的感知,然而对上古大神肯定没什么用,我试图多撒撒娇卖卖萌,然而一道风直接把我从娲皇宫卷了出来,放到了姻缘司的门口。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我走进了姻缘司。
栖凰正襟危坐,对面的待客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黑发如墨,人白的像玉。
因为是在室内,为表示对这里主人的尊重,他没有佩剑,而是郑重地跪坐在栖凰面前。
也怪不得从来都随意靠着的栖凰会这么正经。
【我想告诉你的……然而这里头叫你的名字也传音不到你……】栖凰的传音姗姗来迟,【却……他跟你说的那个澹台真的是一个人?】
【他俩是一个人还是你告诉我的。】
我也跪坐到自己的席位上:「却……咳……天尊来此何事?」
「栖凰司主提到,若强剪因果,会遭到反噬,为何先前剪了我的姻缘线却没有……」却涯看着我,「是哪位下的诏令?」
栖凰坑我!那我不就得承认我就是李姝姝了?
人家那种感情深厚的还能来一出执手相看泪眼,我跟却涯能说啥?
难道跟他说我俩其实是那种感情淡薄的道侣?
「因为你『澹台秦』的身份已经死了,所以相关的文书销毁起来就很容易。」我平静的回答,「毕竟姻缘司也不能让人生生世世绑在一起,什么三生石就是自我安慰。」
「另一方也死了……?」
「没死的话就算是我也不能随便剪。」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话。
「李姝姝」确实已经死去,死了的人确实也很好剪——但是本人首肯的情况下那是直接一剪子。
但结合起来……
「你真会骗人,你不憨厚了,不是我的好云了。」栖凰的声音响起来。
却涯低着头,手不断地在衣服上揉捏。
吓得我认真地后退了半步。
咋办,他该不会要毁天灭地吧?
「冷静一点,却涯,你好歹也是天尊,别跟别人一样没事发疯。」栖凰适时出言,「再说,不是你把人家忘了吗?」
「嗯。」却涯起身告辞走人。
却涯走了,栖凰才没忍住跟我说小话:「我说,他看上去也……怪可怜的?」
「……你想多了。」
「……真的,要不你牺牲一下?」
「果然梧桐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本体没有嘴……等等,你在骂我!我听得懂!」
6
在连着处理了好几起事件之后,我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休假。
把工作丢给栖凰,我开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家——洞府。
这个管自己的家叫洞府的习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为了避免这次假期再因为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情加班,我特地开了结界,隔绝内外,一般人喊我的名字我都听不见那种。
还在门口挂了牌子。
——公事请走姻缘司,私事请等休假完毕,大事请动用大神通
我瘫在洞府里看了半日的话本子,觉得有些无聊。
便从地上挖了几块土,和了点水,捏成人形,吹口气再往地上一扔——
一个人就跳了出来。
这实际上不是真正的人,能真正抟土造人的只有大地之母本人,我只是能稍微模仿而已。吹出来的人也只是能动能说话,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并不是真正的生命。
如此这般捏了几个,我将话本子指给他们:「你们演给我看一看。」
今天这个话本是个冷宫弃妇的故事,女人本来能打天下,但是在皇帝登基之后却心甘情愿给他做了妃子,从此远离沙场。但是后宫波谲云诡,终于还是被废,弃置冷宫。而后死去。
皇帝发了疯,他拥无限江山,享无边孤单。
扮演皇帝的人道:「月儿,你做我的皇后,可好?」
「停。」
我忍不了这奇怪的剧情,直接起身:「现在改一下,让南宫月直接一剑把他砍了,说『一切挡在我称帝路上的都得死』。」
看完这一幕,我内心的郁气总算有片刻纾解。
泥人们演完了戏,重新化为池边的泥土。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清静。
我顺手把手里的书扔掉,回到房间里,封闭了五感,开始呼呼大睡。
我又想起了澹台秦。
没办法,毕竟却涯最近不回他的前线,整日在天界晃来晃去。就很让人容易想起他凡间的样子。
如果作为一个道侣,澹台秦比我看到的任何一个话本都正常。
就算我俩是因为我偷窥他洗澡——我个人表示这点很冤枉——所以不得不负责才在一起的,澹台秦也没虐待我,更没闲得没事就要折磨我。
更不会明明不喜欢,该做的都做了,床上了孩子怀了,然后把老婆往死里打。
那种人在我们天界是要被雷劈的。
诶不对,他还是虐待过我的。
「姝姝,」我刚飞进山门,就被澹台秦抓捕,「你又跑去玩了?」
「我没……」我刚给好几个小仙子送了衣服,又友情去支援了一下有妖物作乱的地方,「我刚斩妖除魔来着。」
「嗯……姝姝甚好。」
然后我一口老血就吐了他一脸一身。
「你、姝姝?!」澹台秦一把把我抱起来,「于长老呢?!」
我因为特别怕疼,跟那条恶蛟作战的时候被咬了一口胳膊,就给自己灌了一大瓶麻沸散,到现在毫无感觉,没想到他最后那一尾巴抡得根本就是我这个人身不能承受之重。
凡人有生老病死。
凡人治病也很麻烦,就算离凡人有点距离的修仙者也是一样的。
丹药我能硬着头皮吃了,但是……
「为什么是汤药?——我不想喝。」
我怕苦怕疼。
于长老:「没法做成丸药,直接喝吧。」
「我不——」
「秦儿你劝劝他,我不管了。」于长老甩袖就走。
「澹台……」我闭紧了嘴。
「我给你做了梅子汤,你吃完药就可以喝。」澹台秦端着另一个碗,「还给你煮了梅花露,都是等你回来给你吃的。」
「我要先喝梅子汤。」我试图讨价还价。
打算喝完梅子汤,我就闭着嘴。
「行,」他端起碗过来,「我喂你。」
我刚张开嘴,澹台秦就捏住了我的鼻子,把梅子汤直接灌了进来。
哪儿有这么给人喝甜汤的?!
一碗汤灌下来,他却没松手,另一碗汤送到我的嘴边。
苦……涩……酸……难以言喻的难喝的味道进了我的嘴,我刚要反抗,汤就已经全灌了下去。
「咳咳咳……澹台秦!!!你虐待我!!!」
一勺梅花露被喂了进来,清甜又清香,回味无穷。
「澹台……」
又是一口。
「你混……」
一口。
澹台秦道:「你这样胡闹的?自己的性命也不要紧?」
「我怕疼……」
「那也要疗伤。」
「我……」
一瓶梅花露吃完,我才找到机会:「澹台!我那是因为怕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是忽悠别人吃苦的。」
「……」
「按顿吃药的话,我每天都给你做菜。」澹台秦道,「今晚要不要吃醉虾?」
「要!!!」
我就这么被澹台秦忽悠着吃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的苦药。
本来,这一世要是提前结束的话我就不用加班了,就算是天帝也没话说。
不过这样想来,却涯跟澹台秦还是有点区别的,虽然都是正经的性格,但澹台秦的手段明显比却涯多。
要是澹台秦遇上这种情况……没准就直接到娲皇宫那里要姻缘司的行事录了,或者直接找天帝要他下凡历劫的全经过。
又或者想办法恢复记忆。
——应该不会吧。
他自己都主动把我……啊不,把李姝姝忘了,他哪儿还有想法那么使劲地找啊。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我就继续休息,顺带重新适应在天界的生活。
等我放假结束,回到姻缘司,栖凰的脸色吓了我一大跳:「你咋了?你跑仙魔战场去了???」
「没有,」栖凰依旧是那副生无可恋的脸,带得她脸色都惨白起来,「事情不大,也就是下凡去处理了两千多个火焰山。」
「哈——??」
「顺带帮忙结了个婚,当然那不重要,毕竟仪式上我的作用很简单。」
「到底出啥事儿了?」
「云羲,要是我的心魔劫被气出来了,姻缘司就靠你了。」
「我???司主坚持一下,我带你找娘娘去!!!」
7
我做梦都没想到栖凰能整出这么大反应来。
虽然有夸张的嫌疑,但脸上的疲惫和心酸是实实在在的。可栖凰也不是没经过事的,她比我还大不少呢。
单纯从名字上看,就能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来的。
栖凰这种没名没姓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灵智开得早,还没有姓氏这个概念的时候就化了形。起步都得是上万岁的年纪了。
「发生什么了?」
栖凰咬牙切齿地控诉:「……都怪息心那个老不死的。」
「八卦也就算了,这么背后骂人不好。」
「老娘当面也骂了!他敢把我怎么着!现在整个天界只要没骂他的都是自己脾气好!」
「到底发生啥了?」
下凡历劫这事儿,是每个神仙都得经历的。
毕竟如果本体历劫一个弄不好,就是危及性命的大事。下凡历劫多少还保险些。
可是下凡历劫往往容易出特别幺蛾子的幺蛾子。
比如——息心这次出的事。
那张危险度排名的单子也是有依据的,本人脾气不太好的,战斗力比较强的,没有道侣不知道啥情况的,一般就会往前排。
息心三点都不满足,他年纪很大,辈分也高,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我小时候见过他两次,还给我送过糖;也不爱打架;跟妻子远婓感情也不错,夫妻俩都是挺温和的性格,举案齐眉还是有的。
因此就连天帝也只是写在名单上,叫我没事的时候就照拂一下。
「老房子着火了?」
「倒也不是,」栖凰趴在桌子上,「不用说你也知道,一般下凡历劫大多数情况下会更容易成为修仙者。」
——要不是这样我也没这么容易成为受害者。
「息心下凡的时候成了个修真者,收了个徒弟,」栖凰道,「历劫归位之后,担心那个小徒弟一个人在凡间过得不好,就把她带了上来。」
我等着下文,至少到目前为止,还很正常。
「那个小姑娘因为惧怕天雷和天火,所以不愿意飞升,嫌疼。」
「哈?」
「也怕疼的人没有资格惊讶。」
我没力气去争辩我怕疼是不给自己找没用的罪受:「那就去找不死药吃呀,瑶池那边不是有的是……」
栖凰的表情就让我觉得还有下文。
「息心去了,那小姑娘进不得瑶池,息心就让远婓代为照管。那小姑娘……哦,她叫兰烟,哭啼啼地要息心带上她。」
我没忍住:「她多大?」
「按凡人的年纪算来,有个七十几岁了吧?」
「这还小姑娘啊!」
「对咱俩来说挺小了。」
「息心拗不过兰烟,就将她带去了瑶池,然后因为她跟那里的仙女吵了起来,就被丢出了瑶池,息心见状,也就飞了出来。」
「倒也还好……?」
谁跟谁都有个不对付,不能直接就把帽子扣在兰烟身上。
「我也这么觉得,直到息心带她去兜率宫求药——她偷了整整一葫芦。」
「说凡间那么多人生老病死,她要拿几个去救人。刚问了一句,就在兜率宫里头乱窜——一脚踹倒了炼丹炉,自己没了半条命,整个炉子都掉下去了。」
栖凰脸上彻底面无表情:「就因为这件事,整整三天时间,我们都在处理凡间多出来的火焰山。我作为跟芭蕉扇同等级的植物,被迫用我的叶子疯狂扇风。」
私事之类,天界一概是不管的——前提是不危害三界,不伤天害理。
「你辛苦了,」我怕怕栖凰的肩膀,「这三天你的公务我替了。」
「谢了。」
栖凰趴在书案上,整个人都不太好。
我看见了案角放着的话本子,上面的封皮恰好应景。
「我们现在的剧本是变成《霸道仙君的小迷糊》这种戏码了?」
「差不多,」栖凰的眼神和语气都很死寂,她吹口气把那本话本子震得粉碎,「请放过我们天界,有事儿去祸害魔不好吗?魔里头霸道的可更多。」
「你有没有想过,大家都知道魔喜欢杀人放火。」
「……」
「你有没有想过,魔不需要泽被苍生,不需要顺天应道,他们可以无所谓。」
「是的,」栖凰捶桌大哭,「有个魔跑来堵门,说息心,你敢让兰烟掉一根头发,我就杀一个天界的人,敢让她受委屈,我就灭尽人间。」
此魔放话的时候,栖凰刚刚扇了风回来,成了直击现场的第一受害者。
「你知道那种话对一个看遍话本的梧桐树来说是多么的烂俗吗?!——还好你男人……」
「是凡间的前夫。」
「好吧,却涯给了他一剑,当场把他抽出了南天门,不然我可能就没力气回来了。」
「你也不容易……」
「所以云羲啊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姻缘司就交给你了,我要跟你一样闭关睡觉了再见!」栖凰拔腿就跑。
留下我面对整整两个书案的文书。
在我休假期间,我的工作由栖凰代管。
但是因为突发事件,栖凰跑去扇风,没能完成这些工作。
这些文书都自带法则,我不能用法术直接处理,只能自己亲自一个个地来。
我想回家……
8
忙于工作可能会导致很多事。
当息心带着兰烟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跑了。
息心还是那样,虽然年纪大,但是容貌并不显老,
兰烟进门就往我这里走:「呀,这里就是掌管天上地下姻缘的姻缘司吗?怎么只有一个人?」
「本来是有两个人的,另一个因为给凡间的火焰山扇风累倒了。」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息心拉住兰烟:「烟儿,你对帝子尊重些。」
他不说我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身份呢——好吧,天界能用这个称呼的没有几千也有上万了,实在不太稀罕。
「帝子……?什么帝子?」兰烟无辜地眨着大眼睛,「师父,你告诉烟儿,什么是帝子啊?」
「凡帝之子,都可以称作帝子,」我平静地回答,「息心长老,您带她来做什么?」
「栖凰司主不在吗?我想请她给烟儿弄一弄姻缘。」
「在文书工作上,我和栖凰的能力是一样的,不知道您打算要怎么弄?」
「我想请你给烟儿弄些姻缘上的福气,人要好些,以便照顾烟儿。」
「息心长老!」
「师父!!!」
兰烟当场号啕大哭:「不要!烟儿不要嫁人,不要离开您!不要!」
这丫头哭得我耳朵都嗡嗡的。
我索性关掉了听觉:「等她哭完,长老再喊我吧,我要继续办公了。」
我才刚刚低下头,就觉得不对——
我的剑撞上了息心的手杖。
「云羲帝子!」
「息心!管好你的徒弟!」
息心把兰烟护在身后,收起了手杖:「是我的不是——」
「她有几个胆子,敢动姻缘司的东西?」
我刚关了听觉,就感觉到有人去动我放在桌角的文卷,条件反射地就拔了剑。
【这个云羲也太凶了吧,不就是动一下嘛。】
我算是明白她为啥能跟瑶池仙女吵起来了,息心还觉得她无辜委屈了。
我将听觉重新开启。
「息心,你没有告诉过你这徒弟,就算是内心想的,只要叫了我们的本名,我们也听得见。」
「……!」息心仿佛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今天看在你的分上,我可以不对她动手,但你要我办的事已经不可能了,我奉劝你,还是好好看着她,再有下一次,我就直接告到帝君了!」
「好……」
文书看多了,一个不小心说话都文绉绉了。
把息心师徒赶出去,我继续工作。
处理完积压的文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决定回家休息。
或者去娲皇宫卖个萌……
刚出门,我就看见了却涯,怎么最近老是撞见他。
他坐在门口,自己变了套桌椅坐着。
「仙君。」
「天尊。」我忍不住问了,「天尊不是应该在外头吗,为什么一直在天界?」
「我来是为了疗伤。」却涯倒是直接回答了。
「疗伤?」
「清缴妖魔的时候,撞见了上古大妖,被打得魂魄不稳,不得不转世温养。」却涯道,「原本我就应当要历劫了,还不小心撞上了劫数。」
对病伤号我的态度一直很友好:「那好些了吗?」
「魂魄已经基本稳定了,只是我有因果未了,心有挂碍。」
他突然看着我:「我想下凡去看看。」
「那你跟帝君说一声不就行了。」就算不说,只要不会超过十天——地上的十年或者惹出什么乱子,也没事。
却涯点了点头:「帝君已经允许了,只是——我现在实力不稳,无法完全控制灵气,以我自己的身体下凡,恐怕会搅动周围灵气暴动。」
「呃……」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捏一个身体。」
「行吧。」
这点小忙我也能帮,我之前下凡就是这么干的。
我取了土和水,和在一起。
「要捏个什么样的?」
「普通的男子样子吧。」
我捏着捏着,才发现这个肉体的样子逐渐往澹台秦那个方向去了,赶紧抹了抹,重新捏。
我把泥人递给他:「你可满意吗?」
「嗯。」
他笑着接过泥人:「你不为自己捏一个凡间的肉身吗?」
之前那个在「李姝姝」飞升的时候废了,今天有泥,我干脆又给自己捏了一个当备份。
长相也不能让人看出来跟之前样子长得像……
我捏了一会,才捏得差不多。放在桌子上看了看。
【云羲速来。】
无论什么情况,来自上司的呼叫都代表了要加班的预兆。
接下来是衡权的传音:【远婓告了息心与兰烟,帝君传你与我一同。】
我拔腿就跑:「对不住了啊天尊,帝君有事儿叫我我得赶紧去——」
泥人用的是我的灵力和我的天赋神通,因此有什么动向,我自然能感知到。
却涯似乎是将两个泥人靠在一起,然后打破,重新沾了水,再捏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来。
搞不懂……他对我的泥人造型不满意?可捏出来也差不多啊……
我并不欢乐地奔向了工作。
9
「远婓,我对烟儿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
「息心,你当我是傻子不成?你可以对你那女徒弟只是师徒之情,但她看你可不是只把你当成师父的眼神!」远婓冷冷道,「帝君,我现在要跟息心离婚!让他跟他的徒弟双宿双飞去吧!」
「远婓,别这样,你我自上古时代相处至今,你还不明白我是什么人吗?」
「行,息心,我给你两个选择,当着帝君的面,你把这丫头给我弄下去做她的凡人,立心魔誓,你俩生生世世天上地下永不动师徒情以外的情,给钱给权给地位,当宰相我也不管。第二个,我们离婚。」
「心魔誓我可以立……但是……」
「我就是不包容不心疼,凭什么你的徒弟我要心疼?你要是觉得当你的道侣就得替你心疼、喜欢你的女徒弟,那我还是不当了。」
要不是在天界正殿嗑瓜子太不像话,我都想拿瓜子出来嗑了。
远婓躬身一礼:「帝君,今日您也看见了,是息心对不住我,而非我对不住他。」
「远婓,我没有对不住你……我与烟儿……」
「两个选择选一个,你不选一,我就替你选二。」远婓看着我,「云羲,剪了吧,以后悟道就是我唯一的爱人。」
我手中已经幻化出姻缘线和断情剪,看了一眼天帝。
「可以。」
「好嘞。」
我直接一剪子把线剪断。
息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远婓,直接走了出去,再没看兰烟一眼。
「师父!师父!你等等我呀!」
远婓留了下来:「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我:「没事,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不算麻烦我。」
我也走了出去:「对了,帝君,这几天我可能下凡休息休息。」
「知道了。」
看了这一场官司,我身心俱疲。
兰烟突然扑到我面前:「云羲姐姐,都是我的不好,你让师父和师娘复合吧……」
「……」
但凡我不是人族之母的血裔,这句姐姐就够我发火的了。
「直呼我的名字就行。」我回答,「那你应该自己到下界去,跟你师父发心魔誓,人家远婓长老也就不会跟你师父离婚了。」
「我跟师父是清白的!」
「那你怕什么发誓?」我不为所动,「别说是你,就算是你师父的面子我也可以不给,你凭什么求我?」
兰烟眨巴着眼睛,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我只是,相信神仙都是善良的……」
「你怕什么发誓?」
「你怕什么发誓?」
…………
我自己说着嫌累,干脆弄了个术法,在兰烟耳边反复回响。
栖凰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过来,站在我身边:「这又是什么热闹?」
「远婓长老和息心长老离了,因为她。」
栖凰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不是吧!!!!我记得息心不傻啊。」
我把具体情况用传音跟栖凰说了。
【还好我是栖凰不是栖凤。男人真傻。】栖凰摇摇头,对我传音吐槽。
【要不你当会儿栖凤平衡一下姻缘司的男女比例?】
【我不,男人太傻了。】栖凰拒绝了我的提议,【你说息心长老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呢?】」【一般的情况都是装傻,不过我觉得息心应该是真傻。】我想了想,【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按照装傻处理,问题不大。】
「既然你出来了,我也就放心了,积压的工作已经处理完毕,就交给你了。」我打了个哈欠,「我去睡觉了。」
「我说,咱俩老是这么轮着值班,会不会让人以为咱俩不合啊。」
「不会的,」我回答,「毕竟咱俩每次因为八卦被人发现都是在一起的。能最快促进女人友情的方式就是说别人坏话。」
跟栖凰分开回到家——门口。
我看见却涯捧着两个泥人过来:「我试着学着你的样子重新捏了捏,结果已经走样了。」
我默默地把两团泥团了团,重新捏。
却涯看着我的手指慢慢动:「这是怎么学的?」
「不是学的,是娘娘给的。」我回答,「我有娘娘的所有神通,只是力量不够。」
我没多说自己的来历,毕竟我那个说起来相当强悍的出身跟我的实力一比简直就是在丢人。
我把却涯的那个捏好,又捏我自己的。
「多谢仙君,既然你也要下凡,要不要跟我一起?」却涯对我伸出手,「我前番下凡历劫过,上来的时间还不长,对凡间尚算熟悉。」
「……」
我都不知道该吐槽「我回来得比你还晚呢」,还是该吐槽「熟悉什么啊明明除了修道就是斩妖除魔」。
——都不能吐槽。
「不了,我自己去逛逛就行。」反正我在凡间还有处小金库,要是没被哪个凡人发现发笔财,就应该还在那里。
「也好。」
却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我把泥人捏好,用灵泉水泡了泡好让自己有点修为,然后回到家里安置好。
才开始准备下界。
将神念分开……然后……把身体放下去……
呼——
长出了一口气,我四周看了看。
这里……应该是逐苍派山下的槐树镇。
太熟悉的地方了。
我得先去拿我的小金库才行。
逐苍派的山门外面有颗歪脖子老槐树。
老槐树往外半里……
我将钱拿出来。回到槐树镇。
这里的崔记铺子做得一手好槐花糕。
掌柜早就不是之前我认识的那个了,他对我笑得很热情:「客官也是来逐苍派拜师的吧?我这槐花糕连山上的仙人都很爱吃!之前有位李仙子,就很喜欢吃我家的槐花糕。后来她飞升成仙了!所以逐苍派好多仙子都喜欢在我这里买着吃。」
「谢谢老板,不过我不是去拜师的。有刚出炉的没有?」
「有!」
价钱贵了不少。
我付了钱,当场趁热吃了两口。
糖跟槐花放得都有点少了。
我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
10
槐花糕有我最后飞升的名气做背书,价格越来越高,但是却越来越偷工减料了。
槐花少了,糖也少了。
我也不爱吃这种糕点,在镇子里看了看。
槐树镇如今已经是一个繁华的镇子,有很多来这里找机会的小孩子,我将这一包糕点随意塞给了一个看上去衣衫破旧的小孩子。
看着他拿着糕点,吃得满地碎末。
「唉,这升仙糕怎么直接这么吃了!看样子他更有机会入门了!」
我干脆走到一个街边的小角落,买了只烧鸡。
找了个墙头啃鸡,将带着肉的骨头随手丢给墙角下的流浪狗。
一只鸡吃下来,肚子已经半饱。
我寻思着再买些食物。
左右都已经到了小角落,我就继续往犄角旮旯里走,到了一个小饭铺旁边。
这家小饭铺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经营着。
只卖几道炒饭和几份面。
我进去坐下。
老妇人走过来:「客官要吃什么呀?」
「我要一份蛋炒饭。」
蛋炒饭很快就端了上来,我尝了一口。
盐放多了,米饭炒老了。
非常的不好吃。
但我还是吃完了。
生意不好果然是有道理的。
但我没忍住:「您二位既然在此开饭铺,为什么只做这几道菜?」
白头发的老妇人颤巍巍地给我端了些水:「我家老头子做菜就是这样……我们两口子,在这儿等着女儿。」
「我家的丫头三十年前拜进了逐苍派,以前下山,都会来这里吃一碗饭,已经十几年没下来了,等到我们死了,这个饭铺也就没必要开着了。」
「您家姑娘叫什么名字?」
「姓柳,叫柳倩倩。」老头回答,「她可爱吃我做的饼了,说要回来的,她要是回来……我就请你吃我的玉冰烧!」
我将柳倩倩的名字记下,随意占了占。
不对,这丫头……死了?
命数未尽,却死了?
且不说她本来的寿数应该有七十五岁,修仙之后还成倍增加,单单这死因就不太对头。
看来这里头,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决定动用法术,就先走出了饭铺。
姻缘司与「律令」「命理」都有些关系,不过我不好跨部门行动,便问了问本地的月老。
柳倩倩在二十年前嫁给了同门师兄冷安,随后没过几年就死了。
我干脆掩了身形,直接飞上逐苍派。
逐苍派还是我走之前的样子,护山大阵甚至还是我帮忙做的那个,我熟练地找到了存放弟子命牌的地方。
柳倩倩的命牌没碎,命牌没碎……人却死了……
有人掩盖了她的死,虽然瞒不过我,但是却能遮住命牌。
如果是死于仇杀,或者妖魔,不会有人想着去遮蔽死亡本身。
有古怪。
我掐诀占了占,这次有命牌在手,隐隐约约有了些感觉。
我顺着感觉追过去,便是一处小院——是逐苍派给已成婚的弟子所居住的居所,当初我跟澹台秦成婚之后,也在逐苍派有这么个小院子,我们两个都偶尔两头跑。
「冷师兄,柳师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也不知,」冷安低声道,「倩倩命牌尚未破碎,或许是在什么地方突破了。」
——线索找到了。
杀了柳倩倩的人,就是冷安。
他将来询问的同门师妹送走,回到房间里,盘膝坐下,周身萦绕着木然的灵气。
——无情道?
无情道……妻子死在他手上……
我想起来了四个字。
杀、妻、证、道。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相信这种事情。
我因为是姻缘相关的职位,跟无情道注定不可能有任何的关联。在我见过的人里,有修炼无情道的,但大多都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态度,看我跟看花瓶没区别,看花瓶跟看帝君也没区别。
被看上一眼,简直就让我这种不务正业的神仙自惭形秽。
杀妻证道这种邪门的修炼法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兴起来的。
我条件反射地就想报官——
好像只有找逐苍派的掌门才行了。
我直奔掌门大殿。
「谁!」
我直接显出身形:「我。」
「你是……谁?」
「……」
我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揉了揉,把自己揉成李姝姝的样子:「现在认识了?」
「李师叔祖?!您不是飞升了吗?怎会……」
「下凡。」我言简意赅地回答,「你门下有个叫冷安的,杀了他老婆柳倩倩,你商议一下处理方式。」
「啊?」
「无情道里的杀妻证道,我追了一下柳倩倩的因果线。」我没浪费时间,「杀人偿命,为了修道杀人算是伤天害理,你处理一下吧。」
掌门想了想:「可是冷安是门内难得的精英——」
「他飞不上去,过不了心魔劫。」我下了断言,「就算侥幸飞升,上天之后就会被天雷轰去一身的灵力,直接劈到魂飞魄散为止。」
「师叔祖何以见得?」
「因为我飞升上去到现在,已经有四个人因为伤天害理被拉去挨雷劈了。」
掌门皱眉:「那您是怎么知道倩倩是因为……」
「追因果线。」
我手里拿了命牌:「这个上面有本命印记,只要一推就能知道。」
我挥了挥手,立刻出现了柳倩倩死前景象。冷安一刀一刀地把剑戳进她肚子里:「对不住,倩倩,为了修道,我只能如此——」
「你也看见了。」
「一定要现在?」
「我可以在下界驻留十年。」我回答,「你可以不现在处理,但是要是事情闹大了——你就算包庇。」
「李师叔祖……晚辈还有些犹豫,您……可否……印证一下您的身份?」
我伸出手,拉出了他身上三十几根的因果线。
「你师父在你七岁的时候收你入门,在你三百零八岁的时候死去。那个时候我还没飞升。」
「你一百岁的时候有了个道侣,是东边桑海门的,在我跟澹台秦结道侣之后,你的道侣因为渡劫的时候怀孕了不知道,我帮忙扛了三道天雷。」
我继续扯了扯因果线:「还要问吗?」
「不必了。」
他走到正殿门口:「去传冷安来,就说李师叔祖化身降世,令他前来听道。」
番外 1
一夜秋风卷地来,空阶寂历叶初催。不辞玉井银河落,正是金炉紫雾开。仙李飘香侵月起,嫦娥舞影傍窗隈。天高露白无由见,欲去还归恐未能。
这是向栖凰求姻缘的人给她写的诗,栖凰看了也就看了,随手丢在一边。
栖凰坐在姻缘司主的位子上,看着空荡荡的邻座。
却涯因为魂魄不稳被迫历劫,回来之后就失去了关于道侣的记忆。
——栖凰当然知道他的道侣是谁。
在她日常关注云羲下凡的经历的时候,就得知了她找了个叫做澹台秦的道侣。
澹台秦飞升,走到脱胎换骨那一步,就变成了却涯。
而他上来之后,把李姝姝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一般这种组合可太容易出事了。」栖凰随手在笔记里涂画,「被忘掉的那个不甘心,怎样都想让对方回想起之前的日子,忘掉的那个觉得莫名其妙。两个人能纠缠好久——」
「可惜却涯这小子运气不错,碰上的是我们家小祖宗。」
平日里见着眷侣成仇夫妻反目,见得多了就不容易对找道侣有什么期待。更何况——
这小祖宗大约根本没开窍。
所以对她来说,所谓的道侣大概就是跟自己一样——不,可能道侣还没有自己对她的意义更重,因为需要所以在一起合作有些情谊的人罢了。
「忘了就忘了呗,其实是件好事。」
天界最近不太太平。
先是神仙们因为历劫结婚离婚闹出来的种种事件,再是……
息心非要兰烟下界去,兰烟却哭着怎样都不愿意。
「师父!不要丢下烟儿!烟儿本来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
息心道:「你上来变害得下界生灵涂炭,我夫妻失和,你倒不如下界回去,实力弱些也不会添那么大的麻烦。」
「师父!我会乖的!!」
栖凰坐在椅子上嗑瓜子,她慢悠悠地道:「息心,就算你把兰烟赶走,远婓也不会回来了。」
息心猛地停下。
「你不懂远婓。」息心斩钉截铁。
「你不懂女人。」栖凰切金断玉。
栖凰笑笑:「你既然费了这么大力气,将兰烟留下来,送她走做什么?」
虽然她是雌雄同体,但是到底还是不懂男人。
「……」
栖凰突然心有所感,她没回姻缘司,去了负责掌管文书的地方。
近期却涯有两次调阅的记录。
一次调阅的是自己下凡期间的记录,另一次调阅的,是姻缘司的出差记录。
「我就说他干嘛三天两头地在姻缘司门口……」栖凰托着下巴,「话说回来,所有历劫下凡的都有记录,却涯一查就知道是干嘛的,那些虐来虐去的……到底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故意想这么玩?」
栖凰果断决定判定为就是想这么玩。
「说起来,却涯到底是因为什么失忆的?而且别的都记得,单单把李姝姝忘了?」
翻阅了下文书,然而为了提防叛徒,前线相关的这些人的一些情况是被严格保密的,栖凰倒不是查不到,只是那样就需要往上报。
「算了。」
栖凰决定下凡买点零食。
瓜子、果仁、肉脯,每个买了几百斤,放在洞府里可以保存好久。
这里还是云羲推荐给她的,说这个镇子南北通达,有很多地方的美食都聚集在这里。
栖凰嘴里嚼着松仁酥,深以为然。
——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清气。
是来自于天界的气息,虽然不强,但已经足够能被她感知到。
栖凰收起糕点,将浑身法力收敛起来,静静地待着。
——是却涯。
行走之间灵气就在外泄——看样子之前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之前还在她八卦里的主角,倒是毫无什么正被人看着的自觉,在旁边的小摊子上买了整整半斤花生糖。
「却涯。」
栖凰叫住了摊子前面的男人。
「栖凰司主?」却涯收好了花生糖。
「有事找你。」
市集旁的小巷子里,栖凰直言不讳:「你的灵气还是有点外溢,这次伤得很重?」
「是,」却涯点头,「因此……在我回来之后,连记忆也忘了一些。」
她自己查不到的事情倒是直接被当事人说出来了:「那你一直来姻缘司,是因为什么?这么重的伤还要下凡,为的又是什么?」
「我要是不做,等到数百年后,我就算找到云羲,她也是不会认的吧?」却涯道,「我虽然自己忘了,可我知道神仙历劫都会有档案记载,虽然只有大概记录,我也能知道大约发生了什么。」
「你俩在凡间,也没什么生死绝恋,为什么回来了,反而执拗了起来?」
「也不是执拗。」却涯将冰糖葫芦收起来,「我只是不想错过不能错过的东西,总不能像司主整日说的那些人一样,明明两情相悦,非要因为自己的那一口脾气,拗得惊天动地,自己也备受折磨。」
「而且,我不能接受自己遗忘。」却涯道,「司主放心,若是云羲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她。」
「你也得强迫得了。」到时候只怕没等栖凰干什么,娲皇宫的五色石就扔出来了。
栖凰的眼睛闪了闪:「我帮你封一下灵力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是给妖怪们送上门的大餐。」
「也好,多谢。」
栖凰结了个印,往却涯身上一拍:「行了,我走了。」
伤成这样还要过来找人。
看样子……还行吧。
11
冷安很快被叫了过来,掌门正襟危坐。
「冷安,李师叔祖控告你杀害妻子,此事可属实?」
冷安道:「老祖说哪里的话?倩倩的命牌未碎——」
「你这畜生!还在狡辩!老祖已经将你杀害妻子的样貌如实还原,你还不从实招来!」
我听得烦。
天界断案,因为都知道在帝君那里撒谎没用,所以根本不会出现事实方面的扯皮。偏偏在凡间这里,还要来这么多的谎话。
「够了,冷安,别以为你偷偷杀妻就没人知道,天界里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你身上缠绕着的因果,你已经注定不可能成仙了——或者你应该庆幸自己不会成仙。」我笑了笑,「毕竟上了天就要被天雷劈到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