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毕业后,我进入一家传媒公司工作,我工作努力,花了三年的时间升到部门的二把手,但上升途径也就仅限于此了。
部门领导比我早八年来公司,名牌大学毕业,业务能力一流,深得老板信赖。我要想取代他,根本就不可能。
可要让我安稳留在二把手的位置呢,我又不甘心。
虽说副经理的职称印在名片上好看,但工资涨幅很低;可要真辞职,离开了公司,我什么也不是,也许要从头开始。
端午小长假,有旅行社推出了一个海岛自由行项目,小岛叫爱琴岛,距离 H 市不远,有碧蓝的海水和洁白的沙滩,远离城市的喧嚣。
我正好想散散心,就也报名了。
第一天到达爱琴岛,已经是下午,我换上一件红白相间的沙滩裙,跑到海滩上溜达。我拣着人少的地方散步,海风习习,一层又一层白色的泡沫冲上海滩,我选了一块干净的礁石,坐在石头上呆呆看潮水。
「嗨,小姑娘!」沙滩上突然有个男人叫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没有动。
「姑娘,回头!」男人又叫了一声,这次我确信他是在叫我,错愕地回过头来。
只见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沙滩上,正拿着相机对着我。
由于背着夕阳,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穿着一件黑 T 恤,身材不错。
「小姑娘,笑一下!」男人冲我喊道。
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人的镜头中,我有些抗拒,脸上的肌肉僵硬,很不自然。
男人又拍了几张,端着相机朝我走过来,我这才逐渐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的年纪应该在四十岁往上了,但和普通的中年男子不同,他的下巴剃得很干净,眼睛清明温和,又富有洞察力,整个人有种成熟稳重的气质。
「你一个人在这里?」他也在打量着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回去吧,涨潮了,再不走就回不去了。」
「我还要再坐一会儿。」坐在海边看着海潮发呆的感觉好极了,我不想这么快回去。
「跟我回去。」他突然伸出手来去拉我。
我没想到这男人一上来就动手动脚,侧身避开了他:「你干什么!」
「你先下来!」他干脆把相机背到了身后,伸出两只手来抓我。
「你别碰我!」我没想到出来度假,竟然能遇到色狼骚扰,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声色俱厉地警告他,「我喊人了!」
他不答话,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礁石上往下拖。
他的力气极大,我根本就挣脱不得,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用脚狠狠朝他踹去。男人没有防备,被我踹倒,整个人直接坐到了海水里,全身立即湿透了。
他站起身来,眼睛狠狠地盯着我,厉声质问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非得寻死?你想过你父母吗?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自我了断?」
「寻……寻死?」我看着他严肃的表情,逐渐明白过来,「你认为我要自杀?」
「潮水都涨成这样了,你还坐在这里,不想回去,」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不是想寻死?」
「我没想寻死。」知道男人没有恶意,我松了口气,解释道,「我在这里看风景来着,一会儿就回去了。」
男人指着我身后说道:「你看你还能回得去吗?」
我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向男人指的方向,一看之下,原本回到胸腔里的那颗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我来的时候,走过的那条路不见了,目之所及,是一片汪洋无边的大海!
「路呢?」
男人看到我张皇失措的模样,确信我并不是要自杀,这才回答道:「路在海水下面。咱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叫离岛,跟爱琴岛之间有一条突起相连。退潮的时候,路面露出来,两个小岛可以自由通行;现在涨潮了,路被海水淹没,就变成了两个孤立的岛屿——」
「我不知道这里是离岛。我以为是爱琴岛。」
「离岛的路牌就在那边的海滩上,连解释也说得一清二楚,你没看见?」他问我。
「没看见。」
他不想再给我多解释,把胳膊递给我:「趁着现在水还不深,咱们赶快走。要是水深了,就真回不去了。你抓着我。」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抓住了他的胳膊,跟着他往回走。
离岛和爱琴岛之间的海路大概一百米左右,起初海水刚刚漫过脚踝,但路走到一半时,水已经漫过了膝盖。
这海水不是静止的,而是一左一右涌过来,撞到你的身上,就像是一头怪兽的舌头在身上乱舔。放眼望去,全都是茫茫的大海,明明脚下有路,可因为这路被海水淹没了,总有一种走在大海里的感觉,就好像走在两座山崖之间的一根钢丝上,一不留神,就被大海吞噬了。
男人感觉到了我的紧张,轻轻挣了挣他的胳膊,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这样抓着我更安全。你只管放心大胆往前走,我游泳技术还行,带你游过去问题也不大。」
「我不怕。」虽然这么说,我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处在被海水包围的困境中,而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成了我唯一信赖和依靠的救命稻草。
这条近百米的路,我们走了二十多分钟。沙滩上早就有人发现了我们,焦灼地等待。等我们安全上岸,导游和海滩负责人免不了对我们一顿数落。
男人替我解围道:「先别说了,看这姑娘衣服也湿透了,不然先让她去换件衣服吧。」
导游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让我先回酒店了。
没想到男人和我竟住在同一家酒店,我们一起进了门。沙滩上灯火昏暗,但酒店里却灯火辉煌,借着明亮的灯光,我看到男人腿上有一道伤口,虽然早已止住了血,但伤口的边缘皮肉外翻,被海水泡得发胀发白,看得我头皮发麻。
「你受伤了?」
他垂眼看了一下腿上的伤口,说道:「刚才把你从礁石上往下拉的时候,腿撞到水里的一块礁石上了,被划了一下。」
我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药。」
「不用。」他阻止道,「我房间里有药,一会儿上去了,自己涂一点就好。」
我愧疚地看着他,「大哥,你晚上有约吗?我想请你吃饭。」
他对我笑了笑,灯光下,眼角显出细细的鱼尾纹:「不用破费了,我晚上约了朋友。」
「您可以叫着朋友一起来。」
「我要是叫朋友一起来,可就不是破费,是破产的问题了。」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我们这次出来玩,来了十几个人——」
「老魏!」有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眼神暧昧地打量着我们,调侃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了呢?原来你跑这里来了。这小姑娘是谁?」
「行了,你快回去吧。」老魏拍拍我的肩膀,口气亲切得就像长辈在叮嘱小辈,「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好。」我看他似乎跟朋友有话要说,自己先上了电梯,回房洗澡。
洗澡的时候,我的思绪还停留在海水里,海水仿佛又从左右涌过来,不断舔舐着我的身体。温热的流水冲刷着我的身体,在海里行走的恐惧,慢慢已经被另一种记忆取代了。
我回忆起那个叫老魏的男人紧紧扣住我左手的感觉,他的右手,坚定有力,被他安慰了那些话后,我便已经不害怕了,心里滋生出一种安全感,就像是扎根几十年的大树,有着狂风骤雨无法摧折的稳固。
我竟然对一个陌生的男人,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2
那天晚上,我在沙滩上散步,又跟老魏遇见了。
我们并肩在海边上走了一会儿,到这时候,我才知道,他叫魏锋,自己开公司,这次趁着端午,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出来玩。
不知道是因为他在大海里给了我安全感,还是他天生的亲和力,我在他面前非常放松,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不知不觉的,我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事,也包括工作上的瓶颈。
「有上进心是好事,」他总结道,「但现在我觉得你还没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
「拿我自己来举例吧。」魏锋说道,「我高中没念完就参加工作了。费了好大的劲才进了一家糖厂,就从跑业务干起——」
说起过去,魏锋眼中光彩夺人,似乎又回到了热血的青年时期。
「那时候的我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干了一段时间,也赚了些钱,比起同龄人来混得确实不错,但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觉得远远不够,在糖厂里做业务,当个小领导,不是我的目标。我想自己当老板。我就有意培养自己的能力,先是销售,再是管理。」
「后来,我申请去当厂长的助手,很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赚钱的小领导不当,要到厂长身边去打杂呢?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我跟在厂长身边那段时间,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我就从糖厂出来自己干,这些学到的东西,就全都用上了。」
魏锋又把话题引了回去:「你只盯着你公司部门领导的位子,眼光太窄了,如果你把思路从现在的公司跳出来,放眼整个行业,也许会找到更好的发展机会。」
虽然没有给我提出切实的解决办法,但他看待问题的思路,让我耳目一新,之前,我确实目标太狭隘了。
谈话结束后,我厚着脸皮要了他的微信号,加了他的好友。
我从第一条朋友圈一直翻到最后一条,他的朋友圈很干净,除了偶尔发几张自己拍的风景外,几乎没有任何信息。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松了口气。
第二天,我起床后在海岛上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他,便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过了几个小时后,他才回复我:「刚才在开车,没看手机,我们今天要回 H 市,一大早就动身了。」
「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向他抱怨,「我还欠您一顿饭呢!」
「哈哈,先欠着吧,等有时间找你去吃。」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给我发消息:
「刚跟朋友聊天,他这边市场部还缺一个品牌推广经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他不是做传媒,是做珠宝的,公司叫澜海,发展还不错。他们以前没怎么宣传,虽然业界很有名气,但对大众来说,是个陌生的品牌。现在想大力推广了,正好缺少这方面的人才,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他们公司看看。」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公司,沉默了片刻,问道:「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是个锻炼人的工作。」他回道,「当然了,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先去他们公司看看再决定。我一会儿把我朋友微信给你,你直接跟他联系就好了。」
我去网上查了一下澜海珠宝,资料果然不多,虽然公司有官网,但动态停留在几年前,自媒体账号也几乎没有更新。
就像魏锋所说,这家公司不重视宣传,要想建立澜海的品牌形象,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然而,我却喜欢这样的挑战。
魏锋把澜海珠宝负责人李光明的联系方式发给了我,我们约了见面的时间。
澜海的规模比我想象中要大很多,总部有六七十个员工,另外他们还有自己的珠宝加工厂,和 H 市各大门店的店员,加起来有上百人。
看着豪华的办公室,我忍不住心虚:这么大的公司,竟然会招不到品牌经理?如果他们用猎头去招人,随便找一个,都比我强上百倍吧?
李光明是个中年男人,他在会议室里接待了我:「你的情况,老魏都跟我说了。可能你对我们澜海还不太了解,我再给你介绍一下。」
听了李光明的介绍,我的心虚也逐渐消失了。原来,澜海和很多知名珠宝品牌都有合作,承接了很多定制和加工,有着稳定的客源,逐渐发展成了那些知名品牌的加工厂,对自己的品牌反倒没那么看重了,所以才没有设立品宣部门,大力推广自己的品牌。
魏锋跟他提起媒介宣传,他有点心动,却又拿不定主意,这才想先招我过来试试看。
我把提前准备好的推广计划跟李光明谈了,他表示,如果我来澜海珠宝,他会把市场推广全权交给我,需要什么样的助手,也可以让人力去招聘。
当然,他开出的底薪和奖金也十分丰厚,总之,新工作让我非常满意。
回去后,我给魏锋发了条微信:「我下个月要去澜海上班啦。」
「确定了吗?」
「是的。」我忍不住微笑,「澜海现在的品牌推广一穷二白,我要从头做起,把它的名声推出去。这份新工作能让我提高各方面的能力,就像当初的您一样。以后自己开家品牌推广公司,我想问题也不大。」
「那我在这里提前祝你创业成功。」
「我又欠了您一顿饭。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您吃饭吧?」
「我现在不在 H 市,来上海出差了,可能要在这边待几周。」他回答。
我心里突然有些失落:「那等您有空了再约吧。」
3
入职澜海之后,我的工作量比以前多了十倍,每天累得倒头就睡,把请魏锋吃饭的事也抛在脑后了。
有一天,我正在李光明的办公室里向他汇报工作,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走进来。
李光明的助理宁濛跟在后面解释道:「李总,贺总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李光明眉头皱了起来。
「轩轩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爸爸了。」女人漂亮又犀利的眼睛朝我扫过来,「我带他来找爸爸。」
「李总,您忙,我先去工作了。」我赶忙走出了办公室。
一抬头,正好看见宁濛坐在工位上对我挤眉弄眼。
「这个贺总是谁啊?」我小声问她。
「李总的老婆。」她也小声回答我。
「啊?他们还真是夫妻?」虽然我隐约有这种感觉,可听到宁濛说出来,还是忍不住诧异,「可是……年纪也差太多了吧?」
李光明都快六十了,而那个贺总看上去似乎也就刚过三十,做他女儿都绰绰有余。
「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宁濛压低声音说道,「贺婷婷是小三上位。她比我早来公司两年,以前是李光明的助理,也是李光明的情人,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李光明有原配老婆,还有个女儿,本来只打算玩玩,没打算娶她。」
「那后来怎么又娶了?」
「贺婷婷本事大着呢!为了上位,又是讨好李总他妈,又是讨好李总姐姐,让他们一家人都对她有了好感。她运气也不错,怀孕了。」
宁濛轻蔑地嗤笑道:「还是个男孩。李光明虽然疼女儿,但心里总归还想要个儿子。当时李光明的姐姐还找人看了贺婷婷的八字,说她旺夫,两下里一合计,就跟前妻离了婚,娶了贺婷婷。」
「贺婷婷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但她自己小三上位,也生怕公司里年轻女人勾引李光明,三天两头过来……」
宁濛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李光明办公室里发出了争吵声,还有小孩的哭声。
「你闹够了没有!」李光明充满怒气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我跟她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她是魏锋的人!」
我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宁濛脸上也讪讪的。
我知道,我来澜海上班,是因为魏锋的关系,但没想到从李光明嘴里说出来,我们的关系竟会如此不堪。
大概在所有人眼里,我们确实很不堪。
4
有家广告公司的销售经理想要我们广告投放的业务,约我在酒店吃饭。
没想到饭吃到一半,我却收到了魏锋的消息:「在哪儿?」
「海晶酒店。」
想了想,我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跟供应商吃饭。」
过了一会儿,他给我发来一个包厢号,没再发别的消息。
他的意思,我却明白了。
我的心情突然忐忑了起来,还有一点小小的雀跃,连销售经理都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裴经理,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摸了摸火辣辣的脸,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喝酒上头,一会儿就好了。」
我也没心思再继续吃饭,跟他闲聊了几句,就借口有事,匆匆告辞了。
我按照魏锋给的地址,找到了他所在的包厢,站在门口时,心里忍不住又胆怯起来,摸门把手时,手心里全是汗。
门推开了,包厢没有别人,只有魏锋坐在沙发上。
自从端午节见过之后,虽然平时偶有联系,但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几个月不见,他没什么改变,只是头发剪短了,穿着一件烟灰色的套头绒线衫,成熟稳妥中,透出干净清爽。
他抬起头来看我,因为喝了酒,温和的眼神少了清明,却又多了别的含义。
像是在笑,可脸上的肌肉又没有笑的意思,看的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他是真的在笑呢,还是那笑意只是我的错觉。
我突然发现,成熟男人的气度,就像是一碧万里的湖水,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可越是让人捉摸不透,就越让人想去了解,这样的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
「魏总。」我轻声跟他打招呼。
「吃完了?」他问我。
「嗯。」我答应着,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但在这种氛围间,好像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工作还顺利吗?」他问。
「嗯,挺顺利的,就是很忙。」我想起李光明说的那句话,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可能李光明从来都没有想过品牌推广,不知道魏锋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最终决定录用我。但我却不能去问魏锋。
「工作的事,谢谢您。」
「举手之劳。」
他欠身给我斟茶,我慌忙去接:「不敢当,不敢当。」
他停住了手,眼睛直直地望着我,嘴角微微扬着,似笑非笑:「小裴,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我心虚地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只是想用生疏礼貌的态度,隔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这不是我能心动的男人,一脚踩空,就是身败名裂的代价。
「这个忘记给你了。」他又坐回到沙发上,递给我一个信封。
信封沉甸甸的,我接过来拆开,一个冰凉的东西先滑到了我手心里。
那是一只卡地亚豹系列经典款的手镯,我曾经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过,售价七万多,豹头上镶嵌着一圈细密的钻石,两只眼睛是绿幽幽的祖母绿,在灯光下折射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熠熠生辉。
信封里还露出了一张照片,我抽出来一看,没想到竟然是上次在爱琴岛,他让我回头,拍的那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辽阔无垠的海面,被夕阳照得浮光千里,我穿着沙滩裙,坐在礁石上,头发被海风吹乱,飘在风里。
在我回眸的一瞬间,被光影留下的,是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惊艳。
我没想到,自己在他的镜头里会那么好看。
我捧着手镯和照片,不知所措。
「小裴,你有喜欢的珠宝品牌没有?」魏锋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窘迫。
「没有。」我自嘲地回答,「我跟您说过,上一份工作我赚得不多,一年的工资,也只够买一只卡地亚手镯。」我把手镯又重新装回信封里,放到了他身侧的沙发上。
「那你觉得澜海跟卡地亚、梵克雅宝这些知名珠宝品牌,在设计风格上有什么差异?」他从信封里取出那只手镯,放在手掌中把玩。
这一句话把我问住了,我尴尬地笑笑:「我还是先听听您的说法吧。」
「梵克雅宝自诩浪漫奢华,宝格丽声称追求卓越、重视细节,但在我看来,他们的珠宝美则美矣,却过于烦琐,相对来说,卡地亚和蒂芙尼更符合我对珠宝的认知,简洁大气。」
他话锋一转,眼神像是钩子一样,直直地朝我看过来,「你是澜海的品牌经理,负责宣传推广,应该对澜海有个整体的认知,包括它跟那些世界一流珠宝品牌的差异。你怎么连这一点都看不到呢?」
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之前我就指出过你身上存在的问题:目光过于狭窄。」他继续给我上课,教育道,「那些奢侈品珠宝,并不一定是有钱,想买了,才去研究。研究它们,对你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你必须得对珠宝行业有所了解。」
「嗯,您说得有道理。」我应道,看他又把卡地亚手镯递过来,急忙推辞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这是借给你的,让你体验一下高端珠宝的设计风格,过段时间,我会借给你其他品牌的珠宝。」
这样也行?我被他的说法完全弄懵了。
「你先试试大小,圈口尺寸合适不合适。」他的口气威严,带着不容辩驳的气势。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气势压倒,我竟然顺从地接过来,戴上了那只手镯,尺寸刚刚好。
「合适。」我看着手腕上的手镯,以前只在杂志上看到过,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真等戴到手上,才发现那个豹头玲珑精致,自带高级感,越看越觉得好看,「没想到你对珠宝也懂这么多。」
「我这是活到老学到老。」他笑着回答道,温和的眼睛里是水汪汪的笑意,就像是春天的湖水,掀起一阵阵青色的水光。
被魏锋教育过之后,我开始研究澜海和知名珠宝品牌的差异,有时候还会研究这些名牌珠宝新品的宣传推广。
不得不说,这样一来,我对澜海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制定起推广计划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我知道魏锋对珠宝有着比我高深的见解,有时候就某些问题,还会向他请教。他也知无不言,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对他越发依赖了。
「借」给我那只卡地亚的手镯没多久,他又「借」给我一条蒂芙尼的手链,因为只有几千块钱,我也就收下了。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借」给我别的珠宝:几万块的胸针,几千块的项链……
这些饰品虽然品牌不一、价格不同,但在风格上竟然达到了和谐统一。让我生出一种他是特意为我挑选的错觉。
闲来无事,我会把这些小玩意儿摆出来,一边回忆他给我讲解的知识,一边欣赏把玩,却从来都没有真正佩戴过。虽然我隐约感觉到,他「借」给我的这些东西,大概不会再收回去了。但我是一定要还给他的,我接受这些东西,只是学习知识,并没有别的什么企图。
可一旦它们变成我的珠宝,那我们的关系,性质就彻底改变了。
5
年底,赶在公司年会前,我组织了一次部门聚餐。我刚来澜海时,公司还没有正式的品牌部,可历经半年多,已经建立起一个高效的部门,这也是我工作上的成就。
因为高兴,我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
魏锋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有点喝多了,身子在酒精的作用下,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能飞起来。
「在哪儿呢?」他心情似乎不错,听着他的声音,我甚至能看到他微笑时扬起来的嘴角。
「在外面跟同事聚餐。」我笑着回答。
「哪儿?」
「你猜猜看。」我心血来潮,故意逗他。
「我要是猜对了呢?」他反问我,「有什么奖励?」
「没有奖励。」
「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抠门。」
「就是抠门了。」我继续胡搅蛮缠。
「你们还不散吗?这都快十一点了。」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地下三层的车库等你。」
「啊?」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你过来了?」
「是啊,怕你喝醉了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还不下来吗?」
惊喜就像是倒在瓶子里的啤酒,泡沫咕噜咕噜往外冒,沿着杯壁淌了满桌。
「就来了!」我挂断电话,回到包厢里,跟同事们又客套了几句,买了单,一路小跑,直奔电梯。
魏锋就在地下三层的电梯口等我,电梯门一开,我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外套,围着一条米白羊毛围巾,整个人被电梯口的灯光照亮,温润谦和,让我产生了一种今夕何夕的不真实感。
「魏锋,」我叫他的名字,「你今天很好看!」
他宠溺地笑着问我:「我哪天不好看?」
「反正就是好看。」
他扶着我往外走,我伸出手,跟他十指相扣。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那些存在心里很久的话,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冒:「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们被困在海水里。以前我听新闻,说有人像我们一样蹚水的时候,被潮水卷走了。那天很危险,是不是?但是你这样牵着我的时候,我就不怕了。」
他一言不发,牵着我走到他的车前。
「晨晨。」他突然转过头来,神情严肃地看着我。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爱我吗?」
我这是在做梦吗?以前,我们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谁也没有戳破那点心思,今天他怎么会问这种话?
我忍不住笑起来:「我喝多了,听不懂你的话。」
他突然把我推到了车上,俯身来吻我。我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他粗重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在我唇瓣上留下湿热触感,我的大脑越来越沉。
我这是在做梦。
从我们认识起,我就避免提及他的家庭,但我故意不去提,不代表不存在。像他这样的年纪,事业有成,肯定早就结婚生子,有着别人看来非常圆满的家庭。
我不能爱上别人的丈夫,破坏别人的家庭。平日里我可以克制自己,保持与他的距离,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我喝醉了,在做梦,我可以在梦里放纵。这一生之中,谁还不能做一场荒唐的梦呢?
「嗯,爱。」
第二天醒来,我睡在自己床上,前一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家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部门聚餐没过多久,公司年会就提上了日程。
吃午饭的时候,宁濛兴致勃勃地说起去年的年会:「去年年会,公司给女生一人一条最新款的蒂芙尼手链,男生是一人一块天梭的腕表!不知道今年会发什么?」
「李光明这么壕吗?咱们公司有自己的珠宝,干嘛不直接发公司的产品?」我问道。
「不是李光明发的,是大老板发的。」
「李光明不就是大老板吗?」我被宁濛的话绕晕了。
「李光明是二老板。」宁濛给了我一个白眼,「你和大老板的关系,公司里的人早就知道了。大家是怕你难堪,才没当着你的面提。不过在我这里,你不用继续装。」
「我跟大老板什么关系——」话问到一半,我突然紧张起来,「谁是公司的大老板?」
「都让你别装了!」
「魏锋?」
「不是吧,姐姐?」宁濛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真不知道魏锋和公司的关系?」
原来,魏锋才是澜海真正的老板。
原本那些令人疑惑的问题,如今变得清晰:李光明之前并没有推广品牌的打算,魏锋却说服他招我进公司。他是如何说服李光明的?
我进公司后,李光明给了我极大的自由,任凭我招人策划方案,我原以为是因为李光明信赖我,现在想来,应该是魏锋授意的吧?
我很忌讳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平时不太跟同事们八卦,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以至于我在公司里待了大半年,竟然不知道谁才是公司真正的老板。
「魏锋不会只有这一家公司吧?」我试探地问她。
宁濛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白痴:「大老板就没跟你说过他自己的事?你怎么还不如我知道的多?」
「澜海只是他手下的一家公司,主要以珠宝加工为主。他创办的另一个品牌更有名,瀚海珠宝,听过没?另外还有星辰和芙蓉玉……」宁濛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宁濛说的这几个珠宝品牌,我都接触过:
瀚海是近几年国内珠宝界崛起的新秀,走高端奢侈品路线;星辰则是瞄准国内女性白领推出的中低端珠宝品牌,具有极强的时尚感和设计感;芙蓉玉的设计偏老气,以和田玉和翡翠为主,但深得中老年妇女喜欢。
我只研究了它们的设计风格和理念,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扒一扒它们幕后的老板。
魏锋说得没错,我看问题的眼光实在是太狭窄了。
怪不得魏锋对整个珠宝行业了如指掌,我总算知道了原因。
真相浮出水面,我却只觉得心寒。
过去,我一直把魏锋当成我的贵人,是在我职业生涯走到瓶颈期时,将我拯救出来的人。但我没有想到,他给我提供新的工作,不是在拯救我,而是给我设置了陷阱。
其实我早该察觉到他的心思的,从他递给我那张照片开始。
在海边他便对我动了心,那天晚上,我跟他一起散步,向他倾诉工作上的困难,从那时起,他大概就在考虑如何不动声色地把我网罗到他身边去了。
可是至于吗?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也许他们就是愿意花费心思狩猎,通过种种手段,把猎物引诱到自己的陷阱里,这样得到的猎物吃起来才更有滋味。也许那些投怀送抱的,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无力和挫败感击打着我。
我以为在澜海工作,可以提高我的能力,让我实现独立;却从来没想过,我的这些自立自强,不过是那些翻云覆雨的人耍的小手段。不管我如何努力,到最后,还是被人耍着玩的。
6
我把魏锋送我的珠宝整理好,把他约出来吃饭:「以前您在海边救过我,我说要请您吃饭,一直拖到现在。」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没有说话,等着我说下去。
「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把那些珠宝送到他面前,「这是您借给我的珠宝,现在还给您。」
「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魏总,从下一周开始,我就不来澜海上班了。」
魏锋看着我,眼睛深不见底,但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你要离职,等发了年终奖再走。」
我以为他会解释自己为什么隐瞒身份,给我道歉,之后挽留我。没想到他就这么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我的离职。
「这不是钱的事——」
「我说是钱的事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压迫,「下周离职,你手上的工作交给谁?这样的工作态度,哪个公司放心让你带项目?」
我无话可说,答应他留下来善后,完成手里的工作再离职。
按说,魏锋没有挽留我,我应该庆幸。可我内心,竟然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
他把我弄到澜海工作,不就是想得到我吗?怎么会轻易放手?难道他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辞职后,我没有立即找工作,想出去散散心,鬼使神差地又去了爱琴岛。
我一个人在岛上闲逛,走到通往离岛的海滩上,看到爱琴岛和离岛之间的那条道路,因为冬天退潮的缘故,光秃秃地暴露着。
原来,冬天的爱琴岛和离岛是连在一起的。
我忍不住拍照,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在曾经遇见魏锋的那块礁石上坐了一下午,朋友圈里不停有人给我留言:
「辞职了?」
「这是哪儿啊?」
……
但是一条条留言里,却始终没有我想看到的那条。
他在忙,没看到吧?又或者他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矫情,就好像是在释放什么信号,便心烦意乱地删了朋友圈。
在室外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我的手指已经冻僵,连同大脑。
「魏总,好久不联系了,您最近怎么样?」我故意装出释怀的口气给他发消息。
没过多久,他就回复了:「还好,就是忙。」
「我又来爱琴岛了,没想到冬天退潮,这条路全都露出来了。」
「嗯,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
他果然看到了我的状态,却始终没有给我回应,这说明什么?他根本没有什么破镜重圆的打算。
可是我呢?
我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把自己陷入了痛苦的深渊,现在竟然上赶着想给人家当小三,更屈辱的是,人家还不要我。
「打扰了。」我敲出了三个字,咬着牙把他拉黑了。越想越是羞愧难堪,我捂着脸忍不住哭起来。
回到家,在黑暗中,我辗转难眠,到半夜,突然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又熟悉的声音:「开门。」
我吓了一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管是真是假,我压抑着剧烈的心跳,从床上跳下来,顾不上开灯,光着脚跑到门边,把门打开。
屋子里是朦胧的黑暗,走廊上灯光刺眼,我赤着脚站在门里,魏锋风尘仆仆地立在门边。
「你怎么来了?」有湿热的眼泪在我脸上蔓延。
「你眼睛肿了。」他伸过手来,手指又冷又僵。
「别碰我。」我闪身躲开。
「别闹了。」他伸手把屋内的灯打开了。
「谁跟你闹了?我讨厌你!」
「哎。」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就为了你这一句讨厌。」
「难道我该欢迎你吗?」
我把头扭向一边,不让他看到我没出息的泪流满面。
「晨晨。」
「别叫我。」我冷声冷气地打断他,「魏锋,我跟那些贪图你钱的女人不一样。你别用对付别的女人那套手段来对付我。爱上你,这一辈子就毁了。你不许我委屈,难道还要欢天喜地接受你的宠幸吗?」
「是我错了。」他低声下气地跟我道歉,「我以后保证再也不会惹你伤心。」
「你爱我吗?」我问他。
「你说呢?」他用力抱住我,轻声叹息道,「我为什么费尽心思,把你弄进澜海?你不知道吗?」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他的答案,就算他不爱我,难道我能控制自己,停止爱他吗?
这一刻,我知道,我彻底陷进去了。
7
我跟魏锋在一起了。
一开始,我对小三的身份特别敏感,害怕看见别人瞧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侮辱的轻蔑。
「她能有什么本事?爬到这个位置,不就是因为跟大老板睡了吗?」
我想证明自己跟同样是小三上位的贺婷婷不一样。虽然我跟魏锋的关系在澜海早就变成了公开的秘密,但在公司里,我坚持跟他划清界限,公事公办,用这种可笑的方式,在同事们面前维持着尊严。
但时间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脸皮变厚,这种羞耻感竟然渐渐减轻了。
「要一起走吗?」有一天开完会,魏锋直接在会议室里问我。
会议室里没有人惊讶,大家仿佛司空见惯了,我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放松了:「好。」
在工作上,每次遇到问题,向他求助,他总是妥帖地帮我想好解决方案;生活中也是,我搬到了他为我找的房子里,每天有钟点工上门打扫,洗衣做饭,下班回家,我有大把的时间读书追剧练瑜伽;我也没再担心过钱的问题,他给了我一张副卡,还会隔三岔五送我各种东西。
在外人看来,我过着被包养的生活。但被爱情蒙蔽双眼的我却丝毫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被他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感动着。
真的,不会有哪一个男人能像魏锋对我这样好了。
我跟魏锋同居半年多,还是被他老婆范秀华发现了。
范秀华直接打电话约我见面,我心里发虚,支支吾吾不敢答应:「您有什么事儿,电话里说吧。」
「你抢了我老公,咱们电话里怎么说?」她质问我。
我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就是我理亏,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没有反驳的立场。
「你要是想当小三,随便你。我是不会跟魏锋离婚的!」她挂断了电话。
如果说我跟魏锋在一起的这半年,每一天甜蜜得都像生活在梦里,范秀华的电话就像是劈头给我浇了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
就算我跟魏锋相爱,他毕竟还有老婆,如果他老婆坚持不离婚,他就不是我的。
有婚姻维持的关系尚且如此脆弱,我们的爱情又能持续多久呢?我不知道,恐惧就像是一片黑洞,将我无情地吞噬。
晚上,魏锋要留宿在这里,酝酿了一整天的不安在这一刻变成了冲动,我把他扑倒在床上。
「这么热情?」他眼中带着调侃的笑意,一手抚着我的背,另一只手很自然地伸向了抽屉拿套。
「不要!」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乖,别闹。」他继续安抚我。
「老公,」我拽着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撒娇,「我们要个孩子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眼中的情欲就像是被风吹开的山雾,缓缓消散。
「还要等多久才是时候?」我问道。
「你现在还年轻,不着急。」
「到底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心里一凉,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根本不想要孩子。
我原本不安的心,更加急躁了:「再过几年——」
「你是嫌我老了吗?」他的眼神一片清明,却像是冬日的夜空,月白风寒。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描补,「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
「我……我就是想要个孩子。」
跟魏锋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怕我们的关系说断就断,如果哪天他说不见就不见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想要抓住魏锋,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他生个孩子。
魏锋看我的眼神,冷漠得可怕,就算是对待陌生人,他的态度也很温和,可是现在他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裴清晨,你说你跟那些贪图我钱财的女人不一样,可我现在真没发现你跟她们哪里不同。」
「那些女人接近你,是为了你的钱,我不是!」我咬着牙,辩解道。
「对,她们是图我的钱。」魏锋冷笑道,「但是那些女人只图我的钱,你的野心更大,你想跟我结婚,这么看来,你的确跟她们不一样!」
「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我就是因为爱你,才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你,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心痛得眼泪往外冒,「你是不是觉得我爱你,就应该隐姓埋名,不争不抢,永远做你见不得人的情妇?」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关系,我可能让你失望了。」他推开我下了床,背对着我换衣服,冷冷地说:「我是不会离婚的。」
我看他要走,心里也慌了,想要拉住他,甚至想要求他,但话到嘴边,还是被我死死咬住了,换上了强硬的口气:「你要是走了,就别再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走出了卧室。
「我们完了!」我抄起枕头,奋力朝他掷过去,砸在了他的后背上,他连头都没回一下,就走掉了。
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我用两只手拼命去撕扯被子,想要把被子撕碎来发泄心里的火气,谁知道被子纹丝不动,反而把我的指甲折断了。
我无力地坐在地板上,手指流出鲜血,看着满屋狼藉,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魏锋老婆的一通电话,戳破了我幸福的泡沫,让我发现了自己艰难的处境。
可这不是让我反常的原因,真正让我委屈的,是魏锋的反应。任凭平时他如何宠我爱我,可一旦危及他的切身利益,触及他的底线,他翻脸无情。
说到底,我不过是他花钱包养的一个情妇而已。
可我却没看清楚这段关系,动了真感情,甚至还愚蠢地想通过孩子获得名分。
以前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贺婷婷这种借子上位的小三,可现在,我竟然也变成了这种人。
我变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8
这次争吵过后,魏锋一直没来找我,我们就这样冷战着。
没想到,他老婆范秀华倒先找上门来,把我堵个正着。
范秀华留着俏丽的短发,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白皙的皮肤,肤如凝脂,老实说,我被她惊艳到了。
在我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我:「你就是裴清晨?」
「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说我找你什么事?」范秀华脸上带着讽刺的笑。
她撇下我自顾自地在客厅里四处打量,问我:「说说吧,你到底是图他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
她继续说道:「你说,图他的钱吧?别管他送你什么,房子也好,车子也好,那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只要我不同意,打官司是能拿回来的。要说你爱他,你说你图跟他之间的这点感情,我跟你说,更靠不住。」
范秀华脸上始终带着一种类似调侃,又类似嘲讽的表情,她微微垂下眼皮的那一瞬,我才发现她的眼泡有点浮肿。
「我给你讲讲我和老魏的事情吧。当年,是他追的我,他是个不务正业的青年,可我是个乖乖女,我为了嫁给他,还要什么脸面,跟他私奔,怀了孩子,被人笑话了多少年。」
魏锋从来没跟我讲过他的前半生,现在从他妻子嘴里讲出来,我想象着他当时的模样。那时候魏锋不是我的,他一心一意地爱着范秀华。
「那你们后来为什么会——」我问。
「人都是会变的。不管曾经多么义无反顾的爱情,在以后的岁月里,抵不住柴米油盐的消磨。我说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的,不能精确到某一个确定的日期,但他的确不爱我了。」
范秀华脸上还是带着那种讽刺的笑容:「说起来也是搞笑,我竟然会跟他的小三讨论爱情。」
「既然不爱了,为什么不离婚呢?」我又问。
「在这里等着我呢,是吧?」范秀华看向我的眼神,就跟刀子一样,「我为什么要跟他离婚?我们虽然没有了感情,但他对我和宁宁还有责任。他这个人,虽然是个人渣,但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干不出抛妻弃女的事儿。」
「再说了,他要是真跟我离婚,就得分我一半财产,包括他名下几家公司的股份。国内几家著名珠宝公司一直想吞并瀚海。三年前,他遇到过一次危机,要不是突然有人出手帮忙,公司就被收购了。就算是为了保住他的事业,他也不会跟我离婚的。」
联系前几天魏锋跟我吵架,再来听范秀华的话,我知道,她说的很可能都是真的。
我以为,自己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足够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但事实上,我错了。
我喜欢他喜欢到甚至想把青年时期的他、喜欢范秀华时候的他都一并占为己有。
可魏锋是不会跟范秀华离婚的,如果我执意跟他在一起,要不就是变得跟贺婷婷一样,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要不,就是不断压抑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可这两种结局,哪一种我都不想要,唯一的解脱办法,就是离开他。
我们还在冷战,他一直没有上门,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收拾东西,我停掉了钟点工,打电话给中介帮我找房,再找搬家公司搬家,用了三天的时间,我就搬出来了。
同时,我写了一份辞职报告,直接交到了李光明的手里。
李光明拿着辞职信,愣了一会儿才问:「好好的,怎么又要辞职呢?魏总知道吗?」
「他知道。」我撒谎道。
不知道为什么,把辞职报告交给李光明,从他办公室里出来的那一刻,一直以来压在我心头的那种屈辱,突然消失了。
其实跟魏锋在一起后,我一直心虚,从来不敢跟同事们对视,有时候跟他们迎面撞见,也只装作高冷地移开视线,怕看到他们眼里的嘲笑。
可现在,我忽然不怕了。
宁濛送我出门,小声跟我开玩笑:「我们曾经私下里讨论过,如果你当了老板娘,应该不会像贺婷婷那么讨厌。」
我笑笑没有说话,但我心里十分明白,只要继续做小三,我终究会变得和贺婷婷一样。
「小裴,等一下!」李光明突然从办公室追出来,说道,「你这辞职太突然了,要不然你给部门开个会,再交代下交接。」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开了个部门会议,可讲到一半,魏锋忽然推门进来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李光明早就给魏锋通风报信,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
反正有些话,我也觉得当面说清楚比较好,就安心把剩下的内容讲完。
散会后,同事们都出去了,会议室里就剩下里我和魏锋。
「还生气呢?」魏锋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颊,笑道,「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气性怎么这么大?」
我一侧头,躲开了他的手:「没有。」
「不生气,你怎么还辞职了呢?」他离我更近了,一伸手搂住了我的腰,让我贴在他的身上,「你这一跟我闹就辞职,不是让公司里的同事看笑话吗?」
我挣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这才抬起眼睛来看他:「魏锋,我们分开吧。」
他看着我,眼睛里的笑意渐渐凝固:「晨晨,都冷战了一周了。」
「我不是说气话。我已经从你的房子里搬出来了。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联系了。」说完这句话,我从会议室里出来,出了公司。
等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魏锋突然冲了进来,直接按了地下一楼,不顾我的挣扎,拉着我上了他的车。
「你就这么想生孩子?」他声音里带着怒气,「我不同意,你就跟我分手?」
「这不是生孩子的事。」
「那是因为什么事?」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你会离婚吗?」我问他。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真好看,哪怕眼角有了鱼尾纹,可眼睛依然温和清澈,就像是春夜里被月光照亮的悠悠湖水,我忍了好久,才忍住去抚摸他眼睛的冲动。
「你不会离婚的。你老婆来找过我,你不能离婚的原因,她都跟我说了。」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把实情告诉他,「我不是想要孩子,我只是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你能爱我多久,如果你不爱我了,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与其那时候被你抛弃,不如现在主动离开。」
我解开他绑在我身上的安全带,想要离开,却发现车门被他锁住了。
「给我点时间,最迟五年,我会离婚。」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服软,他的声音在车厢里,就像是点燃的香烟,浓烈得刺激着我的泪腺,「就算我们要孩子,我也不会让他是个私生子。」
我突然忍不住哭起来,他压根就没有离婚的打算,可是在我的逼迫下,他松口要离婚,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跟你在一起,一开始愧疚自责,可是时间一长,我就麻木了。以前我最讨厌小三,现在我却心安理得地当了小三,甚至还想跟你生个孩子,用孩子逼迫你离婚。魏锋,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魏锋,你说我该怎么办?继续留在你身边,对你,对我自己,甚至对你的家庭都是一种折磨。」我哀求他,「我们分开吧。」
魏锋下巴始终紧紧绷着,像是在压抑着情绪,声音缥缈得像烟雾:「就这样分开吗?」
「嗯。」我用鼻音应了一声。
「我明白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句,沉默了几分钟,才收拾好情绪,问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到这里就好了。」我竭力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再见。」
一下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知道会有几个第三者,和我一样,在这个时候离开,大部分人也许会跟贺婷婷一样,用尽一切办法,挤掉前妻上位。
这样的第三者算是好人吗?其实,她们根本就不会去考虑这方面的问题,更不会有什么自我谴责,对她们来说,能够得到爱的人,或者想要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留在魏锋身边,如果他真的会如他许诺的那样,跟他老婆离婚,跟我结婚。真到了那一步,只怕不管我做多少事,都洗脱不了身上的污点。更可怕的是,也许当小三之后,我根本不会愧疚,而会像贺婷婷一样,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
失足不是发生在一瞬间,而是温水煮青蛙的过程。
说不上庆幸,但我还是要感慨,自己迷途知返了。
下一节
现男友的前女友:男友事业低谷我掏钱帮渡过,可他前女友此时回来求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