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顿煤窑老哥的酒（六）
酒喝多了虽然难受，但是以酒为媒介确实能增进交流提升感情增进互相理解。五位实习生跟刘文刀喝完一场酒后，五个小伙子对刘文刀不再单单是害怕，更多的是敬佩。刘文刀对这五个新生代青年也一改过去严厉的批评和约束，而更多的是爱护有加。
过了春节，实习生们寒假回到综采维修车间后，刘文刀把他们五位实习生叫到办公室，和蔼地说：“你们在我这里已经实习两个多月，这个学期还有四个月实习时间，这几个工种你们基本都熟悉了，要想充分掌握，成为熟练工还得需要参加工作后再加磨炼。你们家庭条件都不是很优越，四个月在我这里也挣不到工资，你们不如出去找个临时工争点钱补贴家用。实习期结束时完了来找我在毕业鉴定表签字。放心你们都表现很好，会顺利毕业的。”听到这话，大家内心兴奋不已，纷纷表示感谢。这时，拴树哥刘文刀又严肃地说；“别只顾高兴，我有几点要求必须做到：第一，出后必须遵守法纪，懂规矩；第二，要保证自己安全；第三，不准到处宣扬是我放你们出去的；第四，打工挣到钱后不准再伸手跟父母要钱，第一个月工资要给父母买个礼物。这四点做不到实习鉴定这一关可过不了。你没记住了吗？”大家一听几点要求都是为自己好，一致表示：记住了，并坚决做到。
从车间出来后，五个小伙子激动不已。在路边讨论起怎么安排毕业前四个多月的时间。
王岳鹏比较有主见，首先说：“咱们先回家玩几天。谁有招临时工的门路，互相转告一起去打工。”
“我反正回不了老家，自己在这里也没事，我给大家打听着附近小厂子有没有招工的信息。”段田生说。
总爱装成熟而又成事不足的张秀杰说：“没事，这事包在我身上，出了正月保证大家有活儿干。”
大家几乎同时瞥了他一眼发出了不屑的一声“切！”
“你们别不信啊，我可有门路……”
没等张秀杰说完，陆斌彬帅气地把眼眉前的头发很用力地向后边一甩，打断张秀杰说道：“那什么啊，你们讨论着。我回市里了。田生，要是有什么事打我家电话啊。”没等段田生回应，陆斌彬扭头朝商业广场的公交站走去。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永刚高声对已经离开的陆斌彬喊：“二月初二我们村会，斌彬记得回来赶回啊，大家都要去的。”
陆斌彬没有回头，高举右手摆了摆，回答道：“我一定去。”
附近农村的三位同学也都回家了。因为段田生距离老家还有一百多公里，来回得两天时间，光路费就超过三天的生活费了。所以他决定就在矿上分配的宿舍住着。
转眼十多天过去，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按照约定，该去李永刚家赶会了。期间谁也没有招工的信息。
早晨，段田生跟父亲一起吃完饭。收拾着碗筷说：“爹，我不刷碗了，去李家沟赶会了。”
“注意安全，离喝多酒的人远点。这几年李家沟每年过会都打架死一个人。以前穷惯了，现在一夜暴富的人都很猖狂。”
段田生的父亲叫段大山，性格憨厚，不爱说话不喜欢交际。他15岁就被招工到这里，在段家沟矿井下一线本本分分当工人干了近四十年，还有一年就退休了，对矿附近的农村很熟悉，对这个煤矿更是感情深厚。段田生考上技校学采矿专业，他非常高兴。在他看来，煤矿一线后继有人，比他们那一代人要强很多。所以，对段田生也是寄予厚望，倍加呵护。
“好的，我记住了。我跟谁也不熟悉，就是去同学李永刚家，去的也都是我们同学。没事的，爹你放心吧。”冀南平原农村的孩子传统喊父亲为“爹”。出来上学两年多了段田生没有学在矿上或者市里的孩子喊“爸”。这也许因为他适应环境慢的原因吧。
段家沟煤矿坐落在富矿镇政府东五公里处。这个镇是河南省有名的乡镇。过去穷的有名，整个镇是个缺水、少田、多山的农业贫苦地域，却有铁、煤等矿产资源丰富，但过去国家控制资源开采。现在是富的有名的镇，改革开放后国家对个体和民营企业放开了矿产资源开发政策。钢铁市场异常活跃，价格突飞猛进。各类矿厂也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据说现在这一个富矿镇政府财政收入超过了东边平原地区两个县财政收入的总和。别的地方在培育万元户的时候，这个镇里的十万、百万、千万富翁都很多了。
李永刚家的李家沟村距离段家沟矿约四公里，在矿的西南方向，都是鹅卵石和泥土混合铺就的山路，不通公交车，段田生也没有自行车，更没有摩托车。他只能甩开两条腿大步向前走，时而停下来看看周围满山的荒凉。因为出来的比较早，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这跟让这个平原农村出来的孩子在这大山里一个人显得孤寂。
段田生停停看看，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后，经过打听找到了李永刚的家。
这时，李永刚的家里来了几个亲戚。看到段田生进来，李永刚急忙从屋里跑出来迎接。“田生，来了。快进屋里吧。”
“爸，这是我同学段田生，我们在一起上学和实习都快三年了。”李永刚介绍说。
堂屋里一个带着黑边眼镜，看起来很文雅的中年男子正在招呼着其他人，听到李永刚说话就扭过了头。
段田生意识到这就是李永刚当民办小学老师的父亲，没等李永刚介绍就点头问候道：“叔叔好！”。
“田生好，来来过来坐，一会儿刚子给你介绍一下，都是咱家亲戚，自己人，别拘束，别客气啊。我去准备酒菜。”李永刚的父亲回应道。
段田生坐下，看到八仙桌旁边靠墙根地处放着整箱的饮料和香蕉、苹果等水果，还有一大包油条等食物。忽然一下自己脸红了。别人来了都带礼物了，自己来可什么也没拿，这多不好意思呀。来时还想这事了，但是自己没多少钱，又不愿意伸手跟自己父亲要。想了想说：“永刚，我是不是来早了？他们几个还没来，我去接一下他们。”
李永刚已经猜到了段田生想什么，岔开话题说：“不早，这不是很多亲戚都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李永刚指着一位穿着双排扣西服套装打着领带男人说：“这是我大姑家表哥，叫徐建军。家是富矿镇上的。”
“军哥好！”段田生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衣服，有些自卑地打着招呼。
徐建军看起来有三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不胖不瘦，两眼炯炯有神，穿着上档次，不像是农民。
“刚才出去帮厨的那位美女是咱们军嫂子。”李永刚继续介绍着，同时看了看徐建军旁边坐着的打扮时尚还化着淡妆的年轻女子，想介绍但自己又也不知道是谁。他表哥好像看出来了，笑了笑说：“我身边这位小姑娘，大学刚毕业，跟你们大不了几岁，他是我新筹备的炼钢厂的办公室主任。今天没什么事就开车拉我们两口子来赶会了。姓董，你们就叫董姐吧。”
段田生和李永刚同时喊了声：“董姐好。”董美女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微笑表示回应。
菜没上，酒没倒，也没别的事干。这三个男人就尬聊起来。李永刚开始断断续续介绍他表哥徐建军的发家史，期间徐建军还不断地点头认可或者补充完善。
原来，徐建军母亲，也就是李永刚大姑嫁到坐落在省级公路上的富矿镇肯定比娘家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就要享福多了。可是哪成想，徐建军10岁时，父母在省道上开柴油三轮车跑短途运输被迎面而来的拖挂车撞伤，经过半个多月的抢救，最后也没挽回生命。从此徐建军成了孤儿。但他聪明好学，靠着叔伯姨舅们的帮助上学到高中毕业并考上了省内重点大学。当亲戚们开始给他筹钱鼓励他上大学时，他选择了自己创业。下煤窑、钻铁矿、跑运输、抗大包，甚至还扒过火车。前几年国家钢铁紧缺，放开铁矿资源开采，铁精粉价格跟着猛涨。路上拉铁精粉的车也多了起来。省级公路两边的很多村民每天用铁耙子装上吸铁把石运输车颠簸下来的铁精粉收集到一起再卖出去，挣了不少钱，有的人一天这样收集铁精粉收入能超过井下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徐建军从这里面看到了商机。他经过反复试验，自己制造了一种挂在柴油三马车或者拖拉机后斗，车开起来就能自动在马路上回收铁精粉的设备。一个月后实现了批量生产，建起了制造厂。半年后，仅靠卖这种设备就净赚了七八十万元。当其他人都学会了制造这种设备时，他停了厂子，拿出三十多万入股了镇办煤矿，据说每年分红十几万。最近，看大钢铁建筑线材市场看涨，正在筹备建炼钢厂，生产建筑用钢材。目前，定好了钢坯供应商，选好了厂址，就等着开工建设了。
他们表兄弟俩像讲传奇故事一样讲着徐建军的发家史。段田生和那位董姓姑娘听着入了神，都用敬佩得五体投地的眼神看着徐建军。徐建军乐得其所，显得更是洋洋得意。
说着已经11点多了，王岳鹏、张秀杰、陆斌彬陆陆续续进了李永刚家。
一见面，陆斌彬就埋怨：“田生啊，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你个这臭小子，不想我？”
“想你啊，这不你就来了吗。去哪里打电话呀，矿上没有公用电话，要打还得去富矿镇打去，市话费5毛一分钟，兄弟消费不起呀！”段田生回应道。
“知道你想我。这么今天老妈不愿意让来，我死缠烂打克服重重困难，找机会来看你小子了。既然来了就跟你在矿上做几天伴儿，陪你住些天。”
“咱们几个也在一起商量一下去哪里找个活儿干。”段田生看到其他同学来没拿礼物，又见到了陆斌彬一下子心里敞亮了好多。
说着话，李永刚母亲和徐建军媳妇把菜端了上来。李永刚父亲从西厢房搬出了一箱子满是尘土的本地大曲，笑着说：“这酒不贵，但肯定是真酒，现在咱们县酒厂关门了，生产不出这酒喽。都多喝点啊，喝多了也不上头。”
除了李永刚他妈继续在厨房熬着大锅菜，其余的人都围坐在八仙桌旁。
大家互相介绍完后，徐建军端起酒杯说：“我舅不能喝酒，刚子也是酒量一般。今天都不能拿自己当个外人，放开酒量喝。”
还是按照传统规矩。先同干三杯，然后岁数小的给长辈或者大哥端、敬、碰各三杯一个回合下来都有些兴奋了。开始徐建军媳妇和小董姑娘都不喝酒。后来禁不住大家的劝说小董开始喝了。
农村喝酒跟矿上差不多，传统规矩过后，就是划拳、翻扑克等酒令。
一圈酒令下来，徐建军又开始讲话了：“刚才，我听田生兄弟说，你们几个人要商量着要找活儿干。如果不嫌弃的话，来哥哥这里干。我的炼铁厂刚开始基础建设，需要像你们这样没技术、没经验的小工。和水泥、搬砖这些活儿只要舍得出力气都能干，一天10块钱。每月开工资。上一天班也开工资啊。我不亏待自己兄弟。”
李永刚父亲说：“喝多酒了，别说正事了。要是真能给他们几个找个临时工，明天我让刚子和田生找你去。”
“舅，不用，不、不用。今天这一喝酒能看出来，这四个兄弟都跟我刚子兄弟一样实诚。”徐建军说话已经含混不清了。
“军哥，我敬一杯，我先干为敬。”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张秀杰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成熟，端起酒杯说道。仰脖抬头动作看起来很熟练很豪爽地把一杯酒倒进了自己嘴里。其余四个同学跟平常一样几乎同时瞥了他一眼。可就这一瞬间，张秀杰伸长了脖子没来得及回头，冲着桌子如喷泉一般糊状的东西从嘴里喷射而出。满桌子菜被全覆盖了。酸臭味儿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堂屋。坐在他对面的董姑娘更是惨不忍睹，脸上被喷的星星点点，时尚瘦身束腰的白底蓝格菱形格子裙子被喷射物点缀成五颜六色的花裙子。董姑娘“啊！”惊叫着猛然站身来，呕吐物顿时流淌全身。大家也都站起来，有的把张秀杰一边埋怨着边把张秀杰搀扶到一边，有的找工具打扫残局。永刚妈和徐建军媳妇去卧室给董姑娘找衣服准备换上。
这时的董姑娘梨花带雨泪流满面依靠在徐建军怀里。徐建军心疼眼神看着她，一只手把她揽在胸前，一只手从脸上、胸上、腰间往下拍打着污浊之物。嘴里还不停地哄着说“他、他喝多，没事啊，等他就醒了，看、看我怎么收拾他，不，不哭了，乖！”其他人看到这种情景都疑云“这是什么关系呀?”
徐建军媳妇从卧室出来张口正想喊董姑娘去换衣服时，看到这个场面，扭头跑出去了。徐建军没有去追他媳妇，而是开着新买的夏利车把一身污浊酒气的董姑娘也送走了。这次酒局就在大家的恶心、疑惑中结束了。估计徐建军这个暴发户回到家里没心思琢磨找张秀杰算账了，得好好接受他媳妇的审问。
剩下的这几个同学们帮助李永刚把残局收拾干净，各回各家了。段田生和陆斌彬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段家沟矿宿舍
段田生心里虽然也很腻歪，但是这也是丰富了自己对社会的认识。一个人不管有多苦难，只要自己努力就没有渡不过去的难关。像徐建军这样一个孤儿经过几年自己的奋斗成了很多人羡慕的成功人士，背后的付出和委屈应该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但是也应该意识到暴富后的理性思考，应该如何提高自己能力和自己产业，不能忘无所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