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2259颗6.35毫米气枪铅弹，面临6至7年刑罚，小小铅弹可能“击穿”3个家庭。7月14日，华商报此前重磅报道的重庆江津“弹药大案”一审宣判前，华商报记者对3个家庭、3位当事人进行了回访。
7月13日，涉案者李昌卫的辩护律师徐昕表示：“依据证据和法律，回归常识常理常情，我认为判决结果应当是缓刑。”
华商报此前报道，2017年5月，出于灭鼠目的，重庆云阳县江口镇上元村的李昌卫请五星村的刘林帮忙网购4000发铅弹。网购包裹寄给和平村的陶宏卫，两人一人分一半，没想到就是这次网购，让3个养家的男人涉案。
2017年5月23日，重庆市公安局两江新区分局民警从李昌卫家中查获铅弹1500颗，从陶宏卫家中查获铅弹759发。经重庆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鉴定，这些铅质气枪弹被认定为弹药。当日，李昌卫和刘林分别到江口派出所投案自首。2018年5月24日，3人被分别执行取保候审。
陶宏卫、刘林、李昌卫（从左到右）在江津区检察院大门外手捧量刑建议书，认为量刑过重
>>>涉案家装从业者若获判缓刑就是拯救自己挽救六口之家“如果面临六七年的牢狱之灾，家里的孩子、老婆还有父母怎么办？我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讲，我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这个事情，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从事家装的李昌卫口拙地告诉华商报记者，他不太会讲话，这3年多来，他的内心备受煎熬，“身体也不如从前，现在又生病了，如果最终判缓刑的话，我一定会将功折罪，遵纪守法，不再做违法的事情，教育孩子好好读书，努力搞好装修工作，为一家人好好打拼……”
在涉案的3人中，检察院起诉书对他的量刑建议是6至7年，这个31岁朴实的重庆汉子内心，很朴素地认为，如果获得缓刑就是拯救自己，也挽救了他的六口之家。
李昌卫的妻子坦言，从2017年到现在，压力非常大，“无时无刻都牵挂着，每晚睡觉时都会想起这个事，要很久才能睡着，几乎每天都在经历煎熬和折磨，就怕他进去坐六七年的话，对一个家庭的损伤实在是太大了。”
7月10日，丈夫接到法院的电话，当时还问参加庭审需要带衣物之类的什么东西，“我们抱着很大的希望认为会判缓刑，但是内心也是很忐忑，必须要等宣判后才能安心。其实说真的，我们也很想把这个事情解决了，现在早点宣判，早点有结果，也是一个好事情。”也许只有案结事了，他们六口之家才能回归正常的平静的生活。
“我们还是抱有很大的希望，希望给他判缓刑，最大的心理压力就是他是一家之主，他进去了就没有了经济来源，没有了生计，这是我最担心的。而且对孩子也有一定的影响，爸爸如果不在身边的话，孩子教育等方面都感觉好像失去了太多太多。”李昌卫的妻子透露，她每天都会看徐昕律师给别人打官司，关注徐律师代理丈夫的案子能不能胜算。
她表示，受疫情影响，丈夫的家装一直都没有做，“他心里背着这个事情也不敢去做事啊，他也担心做到半途，人就被关进去了。今年因为疫情好多人都没有出去赚钱，家装生意也很差，做生意困难重重。”
>>>涉案货运司机孩子看电视报道问我都不好意思给娃说“这3年来，身体和精神上的煎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和李昌卫同病相怜的刘林，当初也被检方建议判刑 6至7年。刘林告诉华商报记者，从2017年5月至今，他一直都非常郁闷，感觉提不起精神，“山东电视台上次不是播放我们这个案子吗，我有3个孩子，我家那个老二在电视上面看见我了，回来突然问我怎么会在上面，我都不好意思给孩子说。”
刘林一家七口，在涉案的3个家庭中，经济负担最重。今年37岁的刘林在砖窑场当货运司机，养家糊口的压力最大。同时，他还是村里的民兵，也是党员，涉案以后，他感觉在村里抬不起头。
“本来跑运输生意也不好，再加上疫情，生意更难做了，我们一家是一个人挣钱，全家人吃饭，一切得省吃俭用。”
37岁的刘林在砖窑场当货运司机，养家糊口的压力很大
刘林表示，全家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法官的宣判上，“如果判缓刑的话，我可以在家里照顾父母、小孩和妻子，不会断了生计来源吧。如果真的宣判了，就照顾好一家老小，一定踏踏实实、使劲地干吧，会好好地为这个家庭努力，不要让父母、老婆和孩子再为我担心，以后不要再犯错了。”
>>>铅弹涉案村医“如果判缓刑，我妻子就不会和我离婚了”“当时网购铅弹就是为了灭鼠，老鼠在我的中药房里偷吃中药，根本没有想到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今年47岁的陶宏卫是3名涉案中年龄最大的，却是检察院起诉书中量刑最轻的刑，“如果真要按3年到4年这么判，我可能就‘家破人亡’了。”
陶宏卫是村医，他的大女儿患有重度抑郁症，一直离不开家人的照顾。77岁的父亲始终惦念儿子的案情，“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被判刑，这个家真就彻底散了。”
陶宏卫表示，父母年迈患病，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他和妻子关系很紧张，他一直担心自己如果去坐牢，妻子就会改嫁，两个女儿会失去生活依靠，妻离子散的生活，他想都不敢想。“如果判缓刑，我妻子就不会和我离婚了。”
>>>律师说法推动两高涉气枪案件司法解释在全国适用江津区检察院渝津检刑诉（2018）490号起诉书显示，3人购买铅弹的行为违反《刑法》125条第一款，涉嫌非法买卖弹药罪。陶宏卫归案后，如实认罪，依据《刑法》67条第三款可从轻处罚；刘林和李昌卫系投案自首，依据《刑法》67条第一款可从轻或减轻处罚。
小小铅弹背后，牵扯的是3个养家的男人，更关系3个家庭。
“小小铅弹真的会‘击穿’3个家庭，本案如果重判就有可能毁掉3个家庭，应该依据证据和法律，回归常识常理常情，我认为判决结果应当是缓刑。”徐昕律师表示，为了挽救3个家庭，他决定担任李昌卫的辩护人，希望通过本案，推动两高涉气枪案件司法解释在全国检察院和法院的适用，避免相关案件审判机械地唯数量论。
辩护律师徐昕认为，这种6.35毫米气枪铅弹并非制式铅弹，非法买卖500个就入罪，应避免机械地唯数量论
“我办理的刘大蔚走私武器再审案，福建省检察院提出不适用两高批复，福建高院也拒绝适用，这明显错误，严重违法。两高批复就是考虑到司法实践中大量机械司法，唯数量论，才强调坚持主客观相统一。尤其是涉铅弹案件，唯铅弹数量论，必然会出现刑事打击范围过大和量刑畸重的不合理现象，两高批复必须得到落实。”
徐昕表示，希望个案子能推动法治，通过重庆江津“弹药”大案，促进两高批复必须得到适用。
徐昕认为，起诉书对李昌卫等3人行为的定性是错误的，应定性为非法持有，而不是非法买卖；李昌卫涉案铅弹数量，只能认定为1500发，且有自首、立功的情节。经检索相关判例，类似案件有的不起诉，有的定罪免罚，有的适用缓刑，他非常不理解江津区检察院量刑建议为什么这么重？“本案中李昌卫没有出售的目的，甚至没有使用所购铅弹，没有造成社会危害，我认为对3人可以撤诉、定罪免刑或适用缓刑，以彰显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
“两高批复要求综合考虑气枪铅弹的数量、用途、行为人的动机目的、一贯表现、违法所得、是否规避调查等情节，综合评估社会危害性，主客观相统一来定罪量刑。所以，本案的一个制度意义，就是要促进两高批复得到适用。”
徐昕指出，天津赵春华案、刘大蔚案等重大影响性案件，推动两高制定了涉气枪案件司法解释，但目前全国仍有不少法院和检察院不予适用。
“第二个制度意义是，涉及铅弹的案件，量刑都很重，因为按照现行规定，非法买卖500个铅弹就入罪，要判3年以上有期徒刑，但铅弹的体积很小，很容易就超过这个标准，检方量刑建议6到7年，这就要命啊，3个家庭就毁掉了。因此，关于铅弹的量刑过重，应该修改相关司法解释。”
徐昕建议：“促进修改铅弹案件量刑过重的司法解释，建议最高人民法院先选出指导性案例，进一步明确量刑标准。”
徐昕表示，本案鉴定意见的判断标准是“仿照制式气枪铅弹加工制造，使用功能与制式气枪弹相同”，就将涉案铅弹认为是制式铅弹，明显错误。生产铅弹的方式多种多样，甚至个人买来原材料和磨具，就能自行生产。如此生产出来的铅弹，显然不是《公安机关涉案枪支弹药性能鉴定工作规定》所指的制式铅弹。
安徽大学法学院刑法学专业硕士生导师行江教授接受华商报记者采访表示：“对于气枪铅弹案件来说，目前的司法实践中确实各个地方判的都不统一，我收集的几个案例，同样是网购铅弹，但起诉的罪名不是非法买卖弹药罪，而是非法持有，对于网购气枪铅弹的罪名，究竟是非法买卖还是非法持有，争议非常大，各地都不统一。”
行江指出，购买气枪铅弹案件罪名的不同，比如说非法持有的话，要求是1000颗就构成犯罪，而非法买卖的话，500颗就构成犯罪，这个差别就比较大。“有些地方的法官实际上是没有真正领会这个司法解释的精神，所以就出现了唯数量论这种情况。”
华商报记者 李华 编辑 王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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